刚发现了这么一个新天地，打算给各位分享下我的拙作。第一次写同人，文笔、剧情什么的都不成熟，靠着自己的热情写下去。请各位一定要多多指出我的问题，也希望这种风格的作品能够引起更多的讨论（私以为它比较少见）还有以下几点写在前面： 1.还在上学，所以更新时间并不稳定，知识储备也不丰富，有不严谨或者不合理的地方请大家指出 2.开始构思的时间较早，所以有些设定可能会与官方不断完善的世界观形成冲突，大家权当是平行世界了 3.第一时间更新是在刺猬猫上，已经写了几章了，先搬过来。如果有谁觉得”未来可期“的话，可以到刺猬猫搜索同名作品支持下（现在刺猬猫上的阅读量几乎卡死了，评论区也是一潭死水，很是让我头疼啊） 4.第一次发帖，功能还没弄明白，可能一开始发出来的格式有些变扭，这个我不确定

序言塞洛萨斯之殇塞洛萨斯，乌萨斯—高卢占领区的“明珠”，或者我们也可以说是其中之一。这个拥有将近二十个城区的移动城邦是占领区东北部的经济中心；说来也奇怪，塞洛萨斯的地理位置原本并不适合将它推上繁荣的王座。毕竟整个塞洛萨斯谷地东、北、南三面都被高耸的山峰包围，而若想从西面前往开阔的奥瑞金平原，则不得不花掉不小的精力跨越汹涌奔腾的科西嘉河。你要是问塞洛萨斯人他们何以居住在如此富足的城市中，他们除了提起在纳哲山脉中那少得可怜的源石矿场，也只能叹口气，告诉你“老天爷运气好，没让谁的炮弹砸在塞洛萨斯人的屋顶上。” 毫无疑问，塞洛萨斯是高卢的幸运儿。若是没有将它几近封闭的纳哲山脉，那么四十五年前乌萨斯人的炮火便早就将它像旧拉法尔、波尔多、林贡斯等一样夷为平地。当灭亡了高卢的铁蹄即将跨越科西嘉河时，塞洛萨斯人也只能屈辱地为乌萨斯人打开城门，宣布停止抵抗。从今天看来，投降对于塞洛萨斯不论怎样都是最明智的选择。高卢的遗产使得它成为占领区中少数还能产出生活必需品的城市之一；虽然四十五年的恢复让各个先前遭到严重破坏的城市重新焕发生机，并因此极大地降低了塞洛萨斯存在的重要性，但这是一个“矬子里面拔将军”的问题。塞洛萨斯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以及通过其庞大的财富储备为市民们提供还算富足的生活。 “这一天的塞洛萨斯谷地，万里无云，阳光明媚。适合旅游的好天气。”就算是词库最贫乏的作家，也能想出这句话来形容美好的一日。令人舒畅的暖风通常会吹遍整个八月份——这也是游览整个塞洛萨斯地区的最好时节。负责市区旅游的导游们同他们常驻野外的同行一样忙得不可开交；最为繁华的核心城更是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游人堵塞大街的情况。 “在我们的左手边呢，就是塞洛萨斯著名的贝利昂商业街，至今仍然是这座城市的商业心脏。虽然被称为‘街’，但它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商业广场，不仅有数不清的零售店和购物中心，甚至还有一座足够容下几百家企业入驻的办公楼。相信在带队游结束之后，各位都能在这里买个痛快。”一名经验丰富的导游明显熟悉这座不夜城的每一处风景，并且不遗余力地寻找任何能提起游客们的兴趣的细节。然而这名导游似乎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周围只能说密密麻麻地全部是人，除了明显超过常人身高的建筑物之外，很难看到什么不让人感到困乏的事物。看着游客们的脸上满是不耐烦，导游似乎也有点慌乱起来，不住地向四周张望。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救命稻草，这名卡特斯导游尽力拨开挡在他和车道之间的人，然后一边招手，一边尽力喊道：“市长先生！等下，市长先生！” 在马路的另一边，一名中年黎博利男人停下脚步，面带笑容地看向这边。当他看清楚那名年轻的导游时，也只是向他挥了挥手以示友好。 “各位请看，马路对面的那位就是我们尊敬的市长：马塞尔.罗尚博先生。各位在塞洛萨斯市区内看到的绝大多数地标——比如贝利昂商业街和青璀公园——都是他的成就。而就是这么一位伟大的市长，几乎每天都选择步行上班，与市民们谈笑风生……”导游正在尽力地将他的声音放大，但从罗尚博这里听来，那声音只是快速地消逝在人群的熙攘和汽车的鸣笛声中。他无奈地摇摇头，不禁为那名年轻导游的命运感到小小的“担忧”。见到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因为刚才的介绍而表现出对自己的兴趣，罗尚博便只是整了整衣领，拎着自己沉重的公文包继续快步向前走。作为高卢战败后塞洛萨斯的第七任市长，罗尚博的口碑无疑是最高的。刚才那名导游所言非虚，即塞洛萨斯市的许多地标建筑其实都是在近十几年由他主持兴建，使得塞洛萨斯的旅游观光业如虎添翼；市民们大多赞美他对城市规划颇有天赋，并且对经济和市场总是有长远的规划。然而，罗尚博自认他最为优秀的两项品质是低调和朴素。坊间并没有特别注意市长先生的这一优点，然而罗尚博表面上所拥有的一切都并不突出：坚持走路去上班的市长，身着一件有点脏兮兮的耐磨大衣，全身上下都不带有任何突出的元素，正如塞洛萨斯的市政厅一样——若不是注意到了它那与众不同的高度，外人只会当它是一栋破破烂烂的公寓。市长办公室同样也不让人印象深刻，甚至都不能算得上是一个舒适的办公场所；但罗尚博很喜欢，即使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坐在铁制板凳上，面对着死灰般的墙壁（几块清澈透明的玻璃是这里少有的“装饰品”），就像坐在碉堡里一样。然而有些时候，人们因为周边环境而产生的习惯很难改变。罗尚博在年轻时并不相信，但当他在乌萨斯—萨米边境的堡垒里呆了整整六年后，也不得不接受这一道理。 “请进。”罗尚博说道；这是对刚才敲门声的回应。他同时脱掉大衣，挂在旁边的木架子上。 “早上好，市长先生。”一名年轻的菲林族男士推开门走进房间，向罗尚博鞠了一躬。菲林人身穿一件整洁的正装，脸上的黑眼圈却为他本来坚毅而帅气的面容减分不少。 “老天，埃德加。你今天看起来不太精神。”罗尚博放下公文包，赶快迎了上去，“看你这没精打采的样子。是不是又办公到凌晨才上床睡觉？” 市长给埃德加搬来一把椅子，自己则坐在了办公桌的另一边。“要注意身体，埃德加，这是为你好。话说真是奇怪，我目前没有给你安排太多工作，你怎么会如此忙碌？” “必要的工作的确都已处理完毕，市长先生。”埃德加.提康诺一边坐下一边说道，“只不过我认为市政府最近在计划的新建筑在选址上可能有些问题，所以我花了一晚上来写出这份意见报告。希望您能采纳一部分。”埃德加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纸，向罗尚博递去。罗尚博接过报告，大致浏览了一遍。“很好，今天晚些时候我会细看。但实际上，选址以及接下来的分析与修正，我本来是要交给亚历克斯去做的。”他将资料整齐地摆放在桌子右上角，接着打开抽屉，翻找今天要处理的公文，“你要知道，埃德加，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 埃德加愣在那里思索了几秒。接着问道：“对了，市长先生，关于亚历山大的升职？” “什么升职？哦，对了。我之前向你保证过，但我很抱歉……”罗尚博抬起头，面露难色地看着埃德加，“我认为他完全没有准备好。” “这话怎么讲，先生？”埃德加的表情没有任何大幅度的变化，仿佛他早就明白了答案。 “你都知道，埃德加。虽然我可以看到他的干劲，但和你比起来，他的能力略显不足。”罗尚博回答道，“这个说法有些笼统和抽象了，不过你懂我的意思；亚历山大还不能有升迁” “看在他那么努力的份上……”埃德加的话语中带着一点央求。罗尚博只是举起手，示意他打住。“你关心兄长的情况，这我理解。但我是这座城市的市长。我的一言一行都要为塞洛萨斯和它的人民负责。所以，我不能将更大的责任随便交与什么人。” 市长认为就这样把话题止住实在令这个房间里的气氛不太舒服，于是便补充道：“不要着急。别忘了，我还有两年就打算退休。到时候市长的职位铁定是你的，底下的人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我无权插手。” 虽然是打算安抚埃德加，但罗尚博感觉自己的任何言语都像是乌萨斯教官那样冰冷而严厉。好在埃德加的神色如他所愿地放松下来。两人坐在椅子上，在沉默中度过了二十一秒。 “埃德加，你知道正在准备的新建筑是用来干什么的吗？”罗尚博突然说道。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熙熙攘攘的城市。 “上面写的是‘天灾避难所’，先生。”埃德加望着市长宽大的背影。 “那是我为了防止它真正的用途被乌萨斯所知。”罗尚博转过身，走向房间一个角落的柜橱，“但你，作为我最信任的人，我今天会在这个只有我们俩的办公室里告知你事实，以及探讨一下这背后牵扯出的问题。”他拿出两个酒瓶和两个玻璃杯，“来点荒地龙舌兰？或者说你能受得了‘生命之水’的度数？” “龙舌兰吧，先生。非常感谢。”埃德加摆正一下坐姿。罗尚博将两个杯子倒满，然后把那个盛着荒地龙舌兰的酒杯递给埃德加。“还记得罗德岛吗？” “罗德…岛？”埃德加迟疑地说，随后便想起来，“那个制药公司？它准备在这里开分部吗？” “不错。”罗尚博抿了一口伏特加，“但我们尽量要做到掩人耳目。因为乌萨斯也知道，罗德岛能提供给我们的，不止有医疗技术和消费量增长……” 埃德加将一只胳膊肘搭在椅子把手上，饶有兴趣地听着， “……更关键的是，罗德岛同意给我们安排常驻天灾信使，免费的。” “这就是您为什么把罗德岛分部未来的驻地设计的跟地下堡垒一样。”埃德加并非是在发问,他心里大概清楚前因后果。罗尚博迟疑了一下，随后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埃德加，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意识到乌萨斯正在变本加厉地压制我们。” “因为什么？那些复国党？” “那些复国党。”罗尚博点点头，然后继续向杯子里倒酒，“督政府才懒得管哪里有复国党，哪里没有，于是干脆把大家都往死里逼。其中一个手段便是减少前来巡查的天灾信使。” “我明白您的意思，先生。您让我想起来一个月前的那个信使——摆着张臭脸，大手一挥，就把我们赶到安戈洛山脚下。他甚至连是什么类型的天灾都不肯告诉我们。”埃德加把视线从自己手中的酒杯上挪开，顺着窗外，向安戈洛山雪白的山顶上看去。 “我也记得，那真是件烦心事。那家伙叫什么来着？呃……好像是叫什么维耶……什么的……” “维耶斯科.波波夫。”埃德加提醒道。 “啊，对，维耶斯科.波波夫。从他到这里直到离开，总是一副气呼呼的表情。还记得吗，埃德加，他一直在跟咱们强调他没有受到‘皇帝特使’的接待，好像塞洛萨斯上辈子亏欠他什么似的。”罗尚博没有注意到埃德加眯起眼睛盯着窗外，好像是在仔细端详什么，“但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关键在于，督政府派天灾信使帮助塞洛萨斯的频率越来越少了。你想想，三年前，我们每个星期会接待两名督政府信使。两年前，平均每个月会来一名。而今年，维耶斯科.波波夫是唯一一名在塞洛萨斯谷地出现的天灾信使。考虑到最近的形势，我认为完全对督政府惟命是从已经不再为最好的选择。我宁愿被督政府发现之后处死，也不要看见塞洛萨斯遭受天灾蹂躏。” 言毕，罗尚博抬起头，这才看见埃德加紧绷着脸，先前脸上若隐若现的倦意消失的无影无踪。埃德加艰难地对罗尚博吐出一句话：“情况不对劲，先生。请立即发布紧急撤离命令……” 黑云自山上笼罩而下，本就不明亮的天空愈发昏暗。倘若是立于大地，便能看见其中翻滚，破碎，爆炸的晶体碎片，伴随着碰撞，灿色的雷光闪烁其中。 “将源石与闪电、从天上那里、降与所多玛和蛾摩拉，把那些城、和全平原、并城里所有的居民、连地上生长的、都毁灭了。” 拉特兰旧经中那副场景降临到了人间，是天使行军，是神予于那不义者的惩罚。拯救义人的亚伯拉罕没有出现，讨罪的长鞭却落在了无罪的城邦，那么，这倾覆而下的又是什么？是人的恶意。 “天杀的维耶斯科，我早该料到……”罗尚博摸到桌子下方的警报按钮，按下去。急促的警报声立刻传遍整栋市政府大楼，同时伴随着提前录制好的女声警告：“全体楼内人员请注意。建筑遭遇突发紧急事件，情况危急。请所有人员立刻带上重要文件前往市政厅避难所。安保人员务必保证撤离的秩序。重复一遍……” 然后，他又拉开办公桌的其中一个抽屉，从里边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通讯器。 “调控中心，这里是市长办公室，确认码GS19136E。现在发布紧急撤离命令。封闭所有城区链接路口，所有城区立即尽最大努力向西北方向转移。无法执行撤离的城区，准许开放出城关卡。请尽最大努力保护塞洛萨斯。”罗尚博将这段在他心中演练了千百遍的命令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他甚至来不及确认调控中心是否收到了他的指示。 “这里是塞洛萨斯城市调控中心。我们已收到指示，市长先生。现在发布全城广播，同时组织一切力量协助撤离。” 罗尚博松了一口气，但他没有时间为巨大灾难下的一点小小欣慰而庆祝。他抬起头，看到大块山岩和黑色晶体如同陨石一般砸下来；灰色的尘土被风暴凝聚成致命的丝绸，马上就要遮掩住塞洛萨斯的一切美好与希望。 “市长先生，请您立刻前往地堡。这里太危险了。”就在罗尚博刚刚发布命令的时候，埃德加已经将这间办公室里的所有资料整理完成，摆放在桌子上。罗尚博点点头。他和埃德加娴熟地把所有文件塞进自己的公文包里，随后匆匆开门，前往市政厅地下的紧急避难所。此时的楼道空荡荡的——就算没有先前的警报，那些职员既不聋也不瞎，基本上早就带着自己的工作文件撤走了。 “怪不得维耶斯科那时的表现……怪不得……”看见那如同墓碑似的山岩插在自己深爱的城市上，罗尚博想到，“这家伙，只是因为感觉我们没有好好接待他，就如此狠毒地报复我们。他故意把我们踢到如此偏僻的地方，就是因为他知道这里会有天灾经过，而且不会有其他人从乌萨斯本土穿越山脉，从而看到天灾并及时通知我们。” 罗尚博痛恨自己没有去彻底地怀疑这个该死的小人。经过这一场灾难，塞洛萨斯将辉煌不再。 “但是，维耶斯科，你等着，高卢很快就会因为你我而被点燃了。我们走着瞧。”

一 1097年9月15日，波尔多市，6：00 波尔多沸腾了。作为邻近塞洛萨斯的两座城市之一，发生在塞洛萨斯的悲剧很快传遍了波尔多市的大街小巷：督政府，也就是在高卢人看来乌萨斯官方意志的体现，派出了一名小肚鸡肠的天灾信使维耶斯科.波波夫。而只是认为感到在塞洛萨斯没有享受到与自己身份相对应的待遇，维耶斯科就故意将整座城市引到天灾——那是一场从乌萨斯本土穿过落雪山脉，并最终会进入塞洛萨斯谷地的风暴——的必经之路上。这个极其不负责任的决定在十二天前造成了塞洛萨斯市五个城区彻底瘫痪，七个城区严重受损，剩下的八个城区，自然地，也有不同程度的“挂彩”；全城两千多人死亡，六万多人受伤；从山峰上被风暴推下的巨型山岩和源石结晶成为天灾的帮凶，它们占领了幸存城市地块的百分之二十六——人们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它们移除并修复这座城市的疮疤；至于这场灾难给塞洛萨斯的经济和生产力带来的破坏，则更是不可估量。 “今天是1097年9月15日。乌云密布，如同全体高卢人民的沉痛心情一样。今日的波尔多，依然没有停止沸腾。高卢人已经彻底看清了乌萨斯压迫者的丑恶脸庞，势要为塞洛萨斯的同胞们报仇。”《波尔多先驱报》在这一天的“时事评论”中冒险地发布了这样的社评。但在波尔多连续一个星期的紧张气氛下，就算是那些秘密警察也没精力去应付这些“次等威胁”了。 “高卢的叛徒滚出来！” 早上六点整，一千多名抗议者就已经将弗朗日工厂围得水泄不通。人群的密度较前几天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这种气势已经足够将寥寥几名安保人员和管理者吓得缩在主厂房里，不敢迈出半步。抗议者们已经占据周边的街道和厂区内的大部分设施，而主厂房是工厂经理亨利.麦舍尔最后的阵地。厂房的每一个入口和窗户都被铁板和木板胡乱封死。抗议者们知道，那些屈膝于乌萨斯压迫者的经理和他们的走狗正瑟瑟发抖地躲藏在上层的职员办公室里。只不过还有几名负隅顽抗者手持武器，甚至据说是在厂房中埋设了炸弹，抗议者们才暂时没敢强攻进去。 “高卢的叛徒滚出来！乌萨斯的走狗滚出来！”人群不断地高喊着，飘扬的白色旗帜与横幅将工厂“装点”得更加显眼。人群忽然安静下来，工厂里的一名保安颤颤巍巍地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看到一名杜林人爬上木箱搭建的“演讲台”，对着厂房大声说道：“各位，抵抗是没有必要的，出来吧。我们的诉求很简单，只要你们答应，大家不会动你们一根毫毛。” 杜林人转过身，对着人群说道：“各位，我们的诉求是什么？” “惩处杀人犯维耶斯科！督政府协助塞洛萨斯重建！允许各城市自主雇佣天灾信使！”抗议者们不约而同地喊道。 “去你们的。老子在这里守一辈子也不答应。”从工厂三楼的经理办公室里传出带着哭腔的吼声。人群再一次炸开了锅，杜林人费了老大的劲才让他们重新安静下来。“经理先生。我们的要求不算激进吧？我们只要你出来，然后到市政府办公室里跟那帮乌萨斯人讲清楚。”似乎是还担心对方听不清楚，杜林人逐渐地提高音量，“只要你答应，并且照做，我们就回去工作。” “滚蛋！”麦舍尔继续吼道，“你们以为乌萨斯人会答应？不！不可能！不光不会答应，他们还会抄了我的家和这座工厂。你们怎么折腾我不管，老子还得过日子呢！” 对于这番话，抗议者们用最肮脏的咒骂予以回应。那经理壮起胆子跟他们对骂了一会儿，很快便自知不敌而静默下去。然而愤怒的人群怎么可能就此停住。抗议者们像涨潮的海水一般涌向厂房入口。有几个人手持工具，意图强行突破。 “各位，各位，请安静！克莱芒格先生到了，先听他说几句！”看到局势马上就要失控，杜林人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尝试让他的同胞们保持冷静。促使大家停止动作的，并非那老杜林人有什么特别的威严，而是在于“克莱芒格先生”。那些试图强行打开厂房大门的工人也都收起工具，退回浪潮当中。 “克莱芒格先生来了！大伙先听他讲话！”一名青年喊道。与此同时，一个人影从浪潮中跃出，爬上了“演讲台”。那是一名蓄着八字胡的中年黎博利人。波尔多的市民们无人不知道《每日高卢》的著名写手雨果.克莱芒格；此人专好写文章抨击乌萨斯督政府的统治，这几天的大抗议，他也几乎无时不刻站在游行队伍的最前方。波尔多人当然不至于将他当成精神领袖一样的人物，但也一致认为他的发言值得大伙一听。面对浪潮，雨果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道：“我的高卢同胞们，我们伟大的抗争已经持续了六天。但说真的，现在各位的表现让我感到有些小小的失望——大家应当都已经看出来了，我们亲爱的亨利.麦舍尔先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懦夫和软蛋！而我认为，各位在这里与他消耗，完全是浪费时间……” 话还没说完，那经理办公室中的麦舍尔就已经憋不住了：“你才是软蛋，雨果！乌萨斯人帮我们重建城市。没有督政府，咱们都得死得面目全非！你们可好，不仅不感恩戴德，还在这里闹罢工。你们等着吧，到时候饿死的，还是你们！” “麦舍尔先生。”雨果转身面对着经理办公室的窗户，“您倒是跟我说说，乌萨斯人帮助重建塞洛萨斯了吗？没有。既然没有，那么他们凭什么毁掉塞洛萨斯？督政府一直在减少对高卢各大城市的天灾信使配额，您也不是不清楚。现在倒好，千盼万盼等到一位，就连最基本的职业道德都没有。这样的事，若让波尔多碰上了，我看您还怎么做您的‘小生意’。” “还不是你们这帮天杀的复国党搞得鬼！要不是你们像弄臣一样跳来跳去，乌萨斯人会给咱们来这一出？你等着，雨果。老子这里有的是弩箭和炸弹，看老子不搞死你！” “麦舍尔先生，我觉得我有必要先澄清两点：首先，我可不是什么‘复国党’。我只不过是一名看不过乌萨斯人在我们的土地上作威作福的高卢人罢了。其次，你说你要杀了我，可你评判一下，就知道不管你用什么方式给我们造成了伤亡，我们还有万千位同志能够让你们死无全尸。麦舍尔先生，您是聪明人，我希望您那是一时的气话。”雨果.克莱芒格坚定地站在讲台上，没有半步想要躲避的意思。果然，那经理在封死窗户的木板后面只是发出两声像卡着一口老痰似的低吼，便再没有了动静。实际上，他明白自己无须担心，毕竟麦舍尔他们自己都恨不得把整座建筑封印成一具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水泥棺材，如何会有什么动机驱使他们打开一个对于抗议者们来说的潜在的“粉丝专用通道”呢？ “克莱芒格先生说得对！” “这些叛徒就是懦夫！他们根本不敢动我们半根毫毛！” 眼看着浪潮即将再次咆哮起来，雨果转过身，举起一只手，暂时压制住了蠢蠢欲动的火山。 “听我说完，各位，先听我说完。你们现在围堵这所谓‘高卢的叛徒’，实际上是非常没有效率的。既然你们想让乌萨斯为它的所作所为负责，而非是找企业家讨薪，那我倒是非常同意麦舍尔先生刚才说的：乌萨斯人不可能因为他的进言而让步。波尔多人这几天一直在花费大量精力强迫这些‘高卢的叛徒’加入抗议大军。要我说，这样的行为简直是没脑子！不论这些人在波尔多的地位有多么高，在乌萨斯人眼里，他们都是蝼蚁不如！” 雨果.克莱芒格的面庞从刚才的友善突变成吓人的严肃，庞大的人群中只剩下悉悉索索的微小反对声。 “我也恨我没有一开始就点醒你们：现在乌萨斯督政府的监督代表团成功被波尔多的人民困在一小片地区，这明明是个绝好的机会。我看到你们举着白色的旗帜——在其它国家的军队里，白旗代表投降。然而作为高卢人顽强韧性的象征，或者我严谨一点，象征之一，白色的旗帜见证了我们祖辈的英勇作战。别忘了，当那些灭国者嘲笑高卢军队的白色军旗时，科西嘉一世的近卫军正是伴着纯洁的白旗在朱利安河集体战死。你们应当坚定地举起高卢的旗帜，让那些藐视你们的乌萨斯人意识到，为了波尔多和全体高卢同胞的福祉，波尔多人的决心有多么强大！”话到激动处，雨果又从手边搬来一个小箱子摆在演讲台正中央，然后站上去，使自己显得更加突出。 “所以，我对你们说：去找乌萨斯人吧！我们之前去街道上游行，路线分散，又缺少统一指挥。但这次，我们将统一目标。让我们去结成史无前例的庞大队伍吧！我们会与那些军警和秘密警察对峙，让他们知道，高卢人不会退让！” 随着人群震天响的叫喊，雨果挥舞着拳头，竭力用盖过所有的人声音大声呼道：“波尔多万岁！高卢万岁！” “波尔多万岁！高卢万岁！”浪潮彻底爆发了。 “去凯旋大街，同志们！工厂这边不用担心，我会找人看紧的。你们去斗争吧！” “没用的，你们这帮害虫！警察和军队会把你们碾碎的，你们这群不敢动手的驮兽！”麦舍尔高声叫道，可他的话语已经像扔进大海的石子一样无法掀起任何波浪。 “去大街上斗争”的信息如同野火烧过草原一般从演讲台周围向整个厂区传开。抗议者们欢呼着从工厂的大门涌出，甚至有人选择直接从厂区的围墙翻出去，生怕自己落在队伍后面。几名身穿弗朗日工厂制服的人带着笑容冲上演讲台和雨果握手，或是亲切地搂住他的肩膀。这时，在一旁像冰雕一样矗立了十几分钟的杜林人反应过来。他警觉地看看四周，随后便驱走那些抗议者，迅速拉着雨果离开讲台，混入浪潮当中。待到躲进一个无人的巷子里时，那杜林人才一边失声大笑，一边狠狠地拍着雨果的左大臂。 “他妈的，雨果，你真他妈是个人才！”他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很成功的煽动，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你把他们搞得像提线木偶一样，不得不跟着你走。” “怎么听着有点怪怪的，卢卡斯。”雨果不好意思地笑道。 “就当是我对你的赞美吧。”卢卡斯说，“不过你也真是大胆，竟然在这种场合站在那样显眼的位置。你就不怕有秘密警察混在人群里？” “老实说，我也的确有点心惊胆战的。不过查多林他们很给力。有他们守着，我还是比较放心的。” 此时，五名戴着鸭舌帽，身穿大衣的人钻入巷子，向雨果这边走来。为首的壮汉摘下鸭舌帽——是一名留着精干短发的库兰塔青年——朝雨果和卢卡斯点了点头。雨果迎上前去，握住青年的手。“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查多林。” “看你那表现，我和同志们的这一番劳累是值了。”查多林笑着回应道。 “这样足够那帮乌萨斯人手忙脚乱一会儿了。我们赶快走吧，大伙还在等我们呢。”卢卡斯上前提醒众人。 “没错。”雨果同意道，“加快速度，诸位。不论我们成功与否，今天对于整个高卢来说都将是个大日子……”

二 1097年9月15日，波尔多市，11：00 自从波尔多第七日的骚乱从清晨拉开帷幕，驻守城内的乌萨斯军警和执法队就已经全体进入高度警戒状态。实际上，波尔多城内的全部镇压力量都在大骚乱全程日夜不停地与群情激奋的市民们进行对抗。白天，他们一边守卫城市的重要设施，一边找机会逮捕抗议的领军人物；而到了夜晚，那些摆在明面上的镇压者就需要多加小心地缩在各个防御阵地中，或是巡逻那些已经被警察们完全控制的街道。而作为督政府在这座城市最后的王牌，第25军警营肩负着最大的压力——绝大部分力量都被分配去保证市政大楼和调控中心的安全。在1095年9月15日，他们依然按部就班地提前在每个重要路口都分配了警力，组成一道道不可逾越的盾墙。上午七点，就像提前约好了似的，那些抗议者又聚集到市政府办公区前的凯旋大街上。人潮每隔几分钟就会缓慢向前推进一些，但多数时候，那些抗议者只是举着横幅和旗帜，嘴里喊着千篇一律的口号，或者从人群里飞出一些毫无威胁的石块和燃烧瓶——他们还不敢得寸进尺，因为督政府已经发布声明，如果发现有任何一支箭从抗议者当中飞向警员，那么镇暴队将毫不留情地上前把视线内所有的抗议者打到失去行动能力为止。至于躺倒在地上的最后是死是活，那是医疗队的工作。直到十一点，大部队距离军警的阵线还有六十多米。 “这些高卢人真是不消停。”望着黑压压的人群，阿廖沙.伊万诺维奇.祖耶夫抱怨道，“加上今天都七天了，天天都这样。把咱们搞到这种鬼地方来，还得跟对面打静坐战，真是烦人。”他解下左手的防暴盾牌，将它靠在一个巨大的补给箱上。 “我看他们也撑不了多久了吧。”帕夫洛娃.康斯坦夫娜.雅尔科夫悠闲地说道。她正坐在折叠椅上，手里拿着一瓶拧开盖子的矿泉水。在她的右边，略显苍老的尤洛索夫.彼得洛维奇.卡米维诺夫斯基倚着自己的盾牌，正阅读着一本小册子。 “水在哪拿的？”阿廖沙摘下头盔，抹掉额头上的汗珠。虽然九月的奥瑞金地区已是秋冬之交的时节，但穿着一身制式镇暴服，左手举着防暴盾牌，右手拿着沉重的丁字棍，还要在摆正姿势的同时随时注意突发情况，几乎所有军警队员在被替换下来时都是满身大汗，口渴不已。 “哨所门口。”帕夫洛娃指向那座那座在空旷的广场上显得十分不融洽的类金字塔型建筑，“但我这里有，给你，接着。”她从板凳下拿出一瓶水，扔给阿廖沙。 “多谢。”阿廖沙用左手接住矿泉水，一口气灌了半瓶下肚。突然，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他的后背上。阿廖沙一个激灵，不小心呛了口水，在那里止不住地咳嗽。 “喔，抱歉，阿廖沙大哥，你没事吧？”一名脸上还稚气未脱的黎博利人嬉皮笑脸地从背后跳到他眼前。 “悠着点，高斯，要是把你阿廖沙叔叔呛坏身子进了圣心疗养院，你可得替他付医药费。”帕夫洛娃打趣道，虽然没有人会因为她匮乏的幽默感而笑出来。 “你他妈吓死我了，高斯。下次别这么突然，好吗？”阿廖沙尽力止住咳嗽，对同样身穿镇暴服的黎博利男孩说道。 “阿廖沙大哥刚才去哪了？我看轮换的时候你没跟我们一块回来。”高斯塔尔.叶夫根耶维奇.卡尔卡斯问道。 “没去哪，只是在不打搅治安的情况下去观看了一下其它阵线的情况。”阿廖沙答道，“唉，这些天真是憋闷得很，不知道这烂摊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要我说，直接把民兵卫队调过来不好么？五六百号人，还不够帮我们夺回两三个城区的？督政府给他们投入了这么多资源，光是军营就占了四分之一的城区。结果呢？让这帮人跟看电影似的围观我们受苦受累？”帕夫洛娃不快地说道。 “全是高卢人，你敢调？”先前在一旁专心看书的尤洛索夫终于发话了，“虽说他们一开始镇压了自己所属城区的抗议，证明自己依然忠于乌萨斯，但没人能保证他们不会反戈一击。” “所以说啊，高卢人就是这德行。”帕夫洛娃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还记得一开始咱们为啥要来着鬼地方吗，还不是那该死的菲利普斯说波尔多人把市政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要督政府派监督团来恢复秩序吗？结果呢？咱们跟着监督团入了城，然后就一起被困在这几片小地方。反倒是那忘恩负义的菲利普斯，带着他的一伙人趁机溜走了。” 阿廖沙接话道：“可说到最开始，还不是那维耶斯科给我们找事？他特么闲的没事干把高卢人往天灾里扔，这不是故意拱火是什么？害得一堆城市都有大规模抗议活动。虽然皇帝陛下不可能真的如高卢人所要求的那样处死维耶斯科，毕竟那样太丢面子，但撤职流放什么的肯定少不了。” 她身体后仰，慵懒地靠着椅背，脸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管他呢，这都是什么他妈的破事啊……对了，波尔多周边不是还驻着第362炮兵团吗，把他们叫过来帮忙吧。” “大姐说的有道理。要是能把主力作战部队调来支援，那事情肯定会在一天内就能解决。”高斯塔尔略带兴奋地说。 “你大姐头只是随便说说罢了，那么重要的作战力量岂是想动就动的？除非这次抗议升级成叛乱，并且达到我们谁都无法控制的地步，督政府才会把362团拉过来平叛。”尤洛索夫第二次将视线从书上挪开，“耐心等待啊，各位。我们所有的训练不都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的吗？就目前来讲，局势依然对我方有利。你看，现在各出城口都掌握在我们手里，而且我方占据的区域连在一起，保证补给线通畅；下层的情况我不太清楚，听说有几伙人意图在管道层和基础层打游击，但像主引擎、电力区这些重要的设施和区划都还掌握在我们手里，我方再加一分。你反观抗议者那边，这小城既没有农业区，也没法有人能从外面送吃的进来，他们的食粮早晚要耗光。而且你说，他们想要争取权利，我们不听他们的，他们又不敢动手。照这样下去，谁先磨死谁，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啦。”尤洛索夫不断地做手势，好像担心自己的语言能力不足以使对方理解似的。 “总之啊，你还是个新人，要学习的还有很多。以后跟你尤洛索夫大哥好好学……唉，我的书呢？”他低下头，这才发现刚才夹在自己盾牌上的小册子不见了。而阿廖沙正在一旁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哟，你这老不死的，跟新人扯皮那么专注。还以为你挺喜欢看书的。”帕夫洛娃挥了挥小册子，随后将它向众人展示——从上面写的内容来看，那应当是一本高卢旅游手册…… “怪不得你放着环境更好的本土不待，千里迢迢跑来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服役。合着你是来提前考察自己的养老院来了？”帕夫洛娃嘲弄道。尤洛索夫涨红了脸，正准备上前抢夺。“他妈的，你这……” “队长来了。” 尤洛索夫的“死婆娘”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阿廖沙提醒道。几个人刻不容缓地立正站好，向走过来的安婷娜.瓦连京耶夫娜.车里雅宾克斯队长敬礼，接着进入稍息姿势。要是没有身着厚重的制服，几乎没人会认为眼前这名眉目慈祥，整日挂着友善笑容的大妈是乌萨斯第25军警营第三连第一小队的队长。车里雅宾克斯军士长在保持着自己作为上级的威严同时，完美摒弃了指挥者可能带有的优越自负之缺点。这样一来，车里雅宾克斯反倒比那些强势的同级别军警队长更加被手下所尊敬。车里雅宾克斯将她的头盔夹在左腋窝下，对众人回礼之后说道：“阿尔法组怎么单独聚在一起？贝塔组和伽马组就在哨塔后面，你们为什么不过去跟其他人多交流交流？” “明白，队长，我们马上过去。”阿廖沙马上提起自己的装备就要走。 “别别别，只是建议，又不是命令。”车里雅宾克斯伸手拦住阿廖沙，“我只是来看看你们的状态。看你们这样生龙活虎的，我就放心了。”她微笑着说。 “感谢您的关心。我们可是维护占领区安定的先锋。若我们只是面对这样的情景就撑不住了，那谈何‘先锋’？”尤洛索夫说道，带着一丝令人不舒服的恭维。帕夫洛娃不禁对他翻了个白眼。 “各位都辛苦了。我们今天依然要保证波尔多仍有恢复稳定的希望。”车里雅宾克斯队长拍拍每个人的肩膀。 “队长，虽然可能显得有些多余，但我还是想知道抗议行动还有多久能平息？”阿廖沙问道。车里雅宾克斯叹了口气，说道：“说实话，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是场硬仗。那些抗议者在前六天的主要目标是找到那些城市中有些名望的高卢人，比如企业家、市议员什么的，说服他们去找监督小组谈判。很明显，他们当中逐渐有人意识到这种手段并不靠谱，所以将更多的人力投入到与各个封锁线的正面对峙当中。现在，光是堆在凯旋大街及周边区域的抗议者就有三千余人，而且这一数字还在增加；你们最应当担心的是感染者以及其他会法术的个体——虽然尚未有人敢于使用伤害性法术，但很可能会有能影响精神力量的抗议者伺机而动，兵不血刃地动摇你们的阵线。你们在训练中已经被特别提醒过这一情况，我这里再次警告你们。” “那我们……”高斯塔尔的脸上略带担忧。 “不过。”她顿了顿，马上继续说道，“总体来看，依然是优势在我方。毕竟目前为止，所有重要设施仍被我方占据；我们在整个城市都有情报网，那些密探十分有效率。只要我们坚守住，绝不退让，间谍和密探早晚会找出抗议者的弱点。或者还有一种几率更大的结局，就是抗议者们弹尽粮绝，不得不在某一天的夜晚各回各家。到那时，这场骚乱就会以和平收场。” “看，我分析得跟队长差不多嘛。”尤洛索夫满意地说。 “就你话多！”帕夫洛娃用膝盖顶了一下他的大腿。 “先不打扰你们了，我还要去哨塔接收动态情况。”车里雅宾克斯摆正挂在她左胸前的对讲机，然后撸起袖子看了看手表，“你们抓紧时间好好休息，四十三分钟后回指定位置进行轮换。记住，绝不后退。”

三 1097年9月15日，波尔多市，10：30 莫顿大街现已经完全被抗议者们所控制。这里已然成为波尔多人向凯旋大街输送“兵力”的重要通道。每隔十几分钟，就会有一拨人喊着口号经过街头。那些被高卢人视作罪无可赦的叛徒的秘密警察正潜伏城市各部分，这一区域当然也不例外。他们试图锁定每个抗议领袖，并找机会使用各种手段将麻烦彻底清除。每一间公寓，每一家商店，或者我们应当说每一扇窗户和门后方，都可能潜伏着立场不同的个体。他们的如同猎人般打量着目光所及之处，手里摆弄着刀剑和情报。整个波尔多现在是暗潮涌动，那些贸然打破幕帘的，要么是准备充分，要么是前来送死。待到雨果和查多林小心翼翼地穿越迷宫般的安全路线，赶回莫顿大街31号公寓253房间时，已经到十点半了。在这混乱的城市中，花费如此多的时间只为通过两个城区完全在他们的预料之内。到大门口，雨果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门。 “鸢尾花几时开放”门后有人问道。 “恐怕白桦林太过繁盛，遮挡了本属于花朵的阳光。”雨果流利地答道。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一条小缝。半张脸浮现在黑影中，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一行人。随后，入口被完整地开放。映入眼帘的是一名面容坚毅的瓦伊凡女子。 “快进来。”女子将头探出，在两人进入房间时监视着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在确认安全之后，瓦伊凡人便将门关好，刚才严肃的表情很快被轻快的笑容所取代。 “咋花了这么久啊，‘圣骏堡’博士？”她高兴地说。 “街上乱成一锅粥，甚至有几处都快打起来了。”查多林.孔代答道。他脱掉大衣，摘下鸭舌帽，把它们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高卢的事，它圣骏堡也管不着啊。卡洛琳，你真该去大街上亲自感受一下。那气氛，啧，就跟过年一样热闹。”雨果对瓦伊凡姑娘说。作为公寓的“标准间”，253室并不算大。但这里胜在离楼梯口有一段距离，而且在二楼，距地面不是很高。若遭遇突袭，也能有个在危难之下的“紧急出口”。进入室内，有四五个人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使用眼前的发报机进行联络，或者执行反监听工作。再向里面走，就只剩下一间附带餐厅功能的厨房和一间连通着厕所的卧室了。 “对了，卢卡斯大哥呢？”卡洛琳继续问道。 “嗨，别提了。他非得跑凯旋大街上，留在队伍最前头。”查多林接着靠近她的耳朵，小声说，“这倒也正常。毕竟你看他那小个子，站队伍第二排都没人能看见，像让乌萨斯人知道有这么自己一个大活人，只能站第一排呗。” 两人捂着嘴偷笑起来，而雨果此时正在迎接一位等待许久的“贵客”。 “怎么样，雨果？我听说你的演讲大受欢迎啊。”一名两鬓斑白的黎博利老人从一个房间中走出来。 “从目前来看，效果不错。”雨果与他握了握手，“不过，能够发动群众，我自己一个人定是无力的。这么多人加入游行，当然还得有局伊、弗朗索瓦他们的功劳。” 此时，查多林也反应过来，赶快上前与老人握手。 “查多林的保镖工作也很完美啊，我们的人基本上没让那些蛀虫逮着。”老人赞赏道。 “但我们依然有同志在这几天遭遇不幸，是我的失职。” “别想那么多啦。我们当中像你这样能打的有几个？我们几百名重要的同志，有几位受到伤害，这是无法避免的……对了，别忘了代我向卢卡斯问候，祝他平安。”老人扶着查多林的肩膀，“来吧各位，我们今天可有的忙啊。” 走进餐厅——这是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一圈人围在房间正中的桌子边，桌子上铺开着波尔多市各角度的地图。 “巴里特先生。”离门最近的那名扎拉克人向老者点头致意。十几名“波尔多自由会”的骨干成员再次齐聚：埃米尔.班德罗、布鲁斯.德内瓦尔、塞西尔.戴芬西纳……雨果和查多林与他们一一握手并问候，卡洛琳也找了个空档，在桌前站好。最后，黎博利老人，也就是雅尼斯.巴里特来到卡尔顿.朗基努斯和菲亚克.拉贝蒂纳为他让出的地方，说道：“确认一下，除了要去领导凯旋大街游行的卢卡斯，其他人都到齐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但没有人发话。 “很好。”见无人回报，巴里特继续说，“那就来最后确认一下情况吧，各位同志。”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俯下身子，看着那些地图。 “雨果，民众的情绪如何？”巴里特先问道。 “我们的演讲确实带动很多市民直接去督政府的防线之前游行抗议，但说实话，民众是否真的像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炸，换句话说，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恕我无法百分之百地确认。”雨果说道。 “我认为没有问题。你们这些人的口才不错，搞定民心没什么大问题。要是你不放心，别忘了，我们还安排了‘特别演出’。”卡尔顿说道。巴里特点点头，说道：“督政府这几十年都做了什么幺蛾子，诸位也心知肚明：什么饥荒、军队屠杀、经济危机、大规模犯罪……真是倒霉事情全让咱们高卢人碰上了。而人民也明白，这些倒霉事，十有八九都是督政府授意或者放任发生的。别看这次抗议，民众提出来的诉求如此微不足道，其实大家心里都憋着口气，就等着有人带头撒出来呢——其实不止波尔多，全占领区都是这样。所以啊，查多林说得对，高卢现在就是个火药桶，而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施用一点小小的法术，把火药点起来。” 众人点头表示同意。 “那么现在。”巴里特说，“由埃米尔作为我们武力施用方面的总指挥，确定详细的作战计划。” 接下来的时间平淡却关键。埃米尔向各“连队”的领导者核对了他们各自的行动路线与职责。这次起义的具体方案在一周前就已提出，后反复经过成百上千次的推敲修改，才变为今天地图上的各种标记。毕竟对于自由会的成员来说，这是一次不成功，便成仁的行动。此次代号为“天竺葵”的暴力起义由波尔多自由会领导，由八百多名志愿者和外围会员组成的“武装敢死队”将作为先锋入场，按计划进攻每一处被称为“虫窝”的密探潜伏点和重要设施。实际上，这几天自由会的情报工作是可圈可点，督政府还是小看了他们在阴影中的对手。所有秘密警察和警方兵力部署都已经被自由会侦查透彻，同时，督政府却连自由会的存在都不知晓，更别说获取有关起义的情报了，反倒是自由会派出不少间谍，渗透进对方在当地的体系中。虽然免不了被拽出几个，但由于情报传输几乎都是自下而上的——也就是说，这些所谓的“间谍”全部是被雇佣或者鼓动的市民，并不清楚上面的身份——所以不论警方怎样严刑拷打，也不可能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招供，只当是有零碎的捣乱者，先将这些细作关进监狱。当然，依靠“武装敢死队”就压制住训练有素的军警和警察（以及督政府在最后关头一定会出动的民兵卫队）肯定不现实。所以，对于自由会来说，胜利的基础固然是取得群众的支持。按照计划，为了鼓励市民们加入斗争，自由会精心准备的宣传机器将会在第一场袭击后全面开动。这将是一个总体抽象且充满着感性与理性因素的交织、斗争的过程。至于效果怎么样……经过几名核心成员的评估，惊慌失措的人群至少在起义开始的一段时间里都无法为他们所用。不过等群众恢复了冷静，他们就会开始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场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乌萨斯人压迫的革命——并欣然拿起武器加入战斗。照计划，进入这一阶段，各战线指挥官的一个重要责任便是将沿途的武装市民吸纳进自己的队伍中，以保持纪律。 “纪律，是我们全程都需要注意的。”巴里特曾经如此指示道，“自由会的阶段性目标是夺取波尔多的地方政权。也就是说，我们早晚要成为治理者。现在波尔多一穷二白，有能力的行政人员又跑了个精光，我们只能依靠良好的纪律来带动秩序的恢复。若我们只是暴力推翻了压迫者，却无法使人民尽快回归正常生活，我们怎能长期性地获得大众的支持？又怎可能为解放整个占领区的伟业出力？所以，我要求诸位竭力阻止一切可能出现的犯罪行为和私刑，尽可能保持城市财产的完整。要是有谁幸运地抓到了俘虏，务必先保证其生命安全；如果是乌萨斯人，我们就建立战俘营来统一关押——那些为数不多的乌萨斯籍平民也作此处理，但切记不要加害他们；如果是像民兵和密探这样的‘叛徒’，我们也要组织公审来决定惩罚。” 上午十一点半，一切计划都已万分确定。大家安静下来，照例请会长做最后发言。 “过去的三十年里，波尔多自由会一直在为高卢的解放而努力，只可惜那时压迫者嚣张跋扈，而人民士气低迷，整体环境及其不利于我们。”巴里特的声音铿锵有力，另老成员们想起他在三十年前那意气风发的样子，“虽然这么说非常对不起罗尚博先生和全体塞洛萨斯人，但塞洛萨斯事件对我们来讲是天赐良机。真的，我找不到这样一个齐聚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完美时间。我们这次定当全力以赴，各位也定要给自己的队伍做好动员。” 说完，巴里特离开桌子，打开厨房一角的壁橱里。“来人帮我发一下杯子。”他说道，一边拿出一瓶盛着清澈液体的酒瓶。起初，众人还以为是伏特加，但待到巴里特给每人都倒上一杯后，说道：“按说如此隆重的开幕，我应当拿酒来才是。但考虑到各位即将踏上生死一线的战场，我可不希望你们有一点醉意，只好拿白开水来凑合一下。” “醉倒了好啊。要是醉倒了，就算被拖到绞刑架上，我也听不到他们那些烦人的废话了。”查多林开玩笑道。 “没事，查多林。到时候先被拖上去的肯定是我们这些‘老将’。我们肯定会跟乌萨斯人求情，让他们给你灌一瓶下去！”埃米尔说道。众人哄笑起来，但很快便自发地止住了。 “行了行了，喝酒什么的，等这档子事结束了再说。酒，我有的是，等这两天把事办成了，各位敞开了喝！”巴里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诸位，不是我悲观。大家心里都清楚，我们这次起义，群众们必定要承受严重的伤亡，而你们当中的一些人，可能也不会有机会喝到我准备的酒了。” 他停顿一下，继续说：“但是，我们能一路支撑到今天，就是因为那些同志们的英勇牺牲。不管收到怎样的虐待，他们在临死之前都没有吐露过一点有关于我们的信息。同志们，记住，革命成功的基石就是必要的牺牲。来，各位。”巴里特高举杯子，“敬殉道者！敬革命！” “敬殉道者！敬革命！”众人齐刷刷地也把杯子举起，随后便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惩处杀人犯维耶斯科！督政府协助塞洛萨斯重建！允许各城市自主雇佣天灾信使！”街上的呼喊很快淹没了屋内的喧嚣。众人做好道别与祝福，零散地离开了房间，奔向自己的岗位去了。三个小时后，抗议者们的口号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四 1097年9月15日，波尔多市，13：30 “欧椋，这里是北极星8号。第15线路已经中断，无特殊情况。”巴松.德扬对着麦克风说道。他正强打精神，让自己能注意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但同时右手手指正不耐烦地敲打桌子。 “收到，北极星8号。将波段调至6-2-9，新增线路为29，从公用电话打往家用座机电话。继续监听。请特别留意，在你听起来无用的信息可能是暗语或代号。”耳机右声道传来沙哑的声音。 “明白，欧椋。北极星8号调整线路。”巴松将通讯开关拨回关闭状态，随后按照对方的指示旋转监听设备上的三个旋钮。不一会，他便听到两个人的对话： “……听见了吗，死男人！赶快给我回家！”一名年轻女人的声音突然间爆发出来。 “我明白，亲爱的，但我正在街上，我……”电话那头的男士无奈地解释道。 “在街上？！又去游行了？！你知道现在家里有多少事要干吗？！地面要打扫，家具要修理，孩子要喂饭！你不来帮我就算了，你还跑出去游行！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还不是给咱们家找事？！”女人的语气越来越急，巴松感觉马上要有一头面目全非的怪物从耳机里钻出来，一口咬掉自己的脑袋。 “不是，不是游行，我被困在这里了，你等我……” 沉寂…… 电话被挂断了。巴松叹了口气。他取下耳机，对着茶几旁边的人叫道：“布拉德，过来接个班。” 一名黎博利人赶快从椅子上起身，向窗户旁的大桌子走来。 “这么快？”布拉德问道。 “一对夫妻在吵架而已。你就跟乌萨斯人说啥事没有就行了。”巴松将耳机递给他。理论上讲，这种会导致遗漏重要信息的行为对于乌萨斯情报人员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但眼下房间里并没有乌萨斯人，并且身边就有一个声音跟自己差不多的同伴，为何不选择让自己喘口气呢？看到布拉德按照自己的要求汇报了情况，巴松才离开客厅。他来到一间卧室，对着窗户伸了个懒腰，仿佛窗帘后面是一片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似的。 “惩处杀人犯维耶斯科！督政府协助塞洛萨斯重建！允许各城市自主雇佣天灾信使！”大街上震天响的喊声浇灭了他想要改善心情的努力。他打算在门口处溜达溜达，暂时逃离这烦人的口号。 “巴松？你在这干嘛？”巴松转过头，看到一名蓄着络腮胡，身穿毛衣的埃拉菲亚人走进来。 “累了，大哥，我歇会。”巴松明白眼前的这位监听站负责人——杰森.昂内尔——绝不会难为他。 “那你歇着吧，别让乌萨斯人注意到就是了。”杰森不出所料地答道。但他随后接着问：“对了，巴松，乌萨斯人不是说给你奖金吗？你拿了没有？” “给了我一千五。” “才一千五？知道现在物价的飙升速度有多么离谱吗？一帮狗娘养的！”杰森突然变了脸色，骂道。 “大、大哥，不是……这些足够了，足够我们家吃一个月的……要是只买小米、小米面，是足够一个月的。”巴松被杰森突然转变的态度吓了一跳，慌乱地说道。 “你在这等着。”说完，杰森走出了房间，留下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巴松。约莫两分钟后，杰森回到卧室。他握住巴松的一只手，将一个信封塞给对方。 “这里是三千块，回去让你家人吃点好的。”杰森微笑着说。 “可是这……我不能……”巴松结结巴巴地回应道。 “有什么不能的？大家都是苦命人，为了生计才给乌萨斯人做事，难道不该相互照应？”杰森放低声音，“我跟你说实话吧，老弟。我本来想给你多点，可我这个月的报酬也只有八千出头。” “那我更不能收了。大哥你……”巴松拼命将手里的信封往杰森那里递。 “我不是这个意思。”杰森抓住巴松的手腕，说道，“你个傻子！我把钱塞给你，然后跟你面前卖惨，再把钱要回来？我图啥？我就想提醒你，趁早别在这里当探子。甭管用什么方法，反正别给乌萨斯人卖命就是了。这乌萨斯人不厚道啊，就连我这个‘资深情报官’也只能拿这么多钱，但那些乌萨斯人担任的警察、间谍什么的，就算是最低级的，每月工资少说得两三万。你不会真以为督政府都穷得没多少钱给你了吧？” “不给乌萨斯当密探？可是我怎么可能轻易脱身？你不是也没法逃走吗？”巴松焦急地问道。 “这倒是个问题。咱们干这行的不可能像其它工作一样说辞职就辞职。”杰森低头沉思道，“但机会肯定是有的，肯定会在某一天出现。到那时，你一定要把握住，摆脱枷锁。如果有必要，就带上你的家人一起去别的城市，甚至逃到别的国家。算我求你了，巴松，这是为你好。” 巴松呆呆地看着杰森，仿佛在看一位陌生人——平日里始终是一副“乌萨斯忠仆”形象的杰森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极力劝说他远离督政府。看来人也是会变的，尤其是在吃饭的方面受到不公待遇时，这种所谓的“信仰”收到的冲击最为强烈。 “那你呢？”适应了好半天，巴松才缓慢地开口问道。 “我不行了。我已经陷得太深了，根本无法逃脱。”杰森此时已经瘫坐在床上，耷拉着头。突然，他又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对巴松说道：“我想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无法离开波尔多了。但你还有机会，所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杰森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信封，伸向巴松，“我跟你说过，我的老家在朗格斯克，我的父母现在也都住那里；这里面是我给他们的信，以及我这几年攒下来的一些钱。等你有时间了，就亲自跑一趟，把这些交到我父母手里。记住，一定要在这个月内送过去。” “朗格斯克？那地方都快到萨米边境了啊。你为什么不投到邮筒或者直接给邮局来处理？”巴松不理解地问道。 “你傻啊？乌萨斯人对于每封信都是要拆开检查的，你怎么能保证我的血汗钱不被他们当外快？”杰森捏了一下巴松的大臂，“所以说，千万别让任何人打开信封，包括你也是。这里面有十万块，是我这一年想尽办法挣来的，而且那里的物价还算低。等送到了，你分得十分之一，我在信中跟我爸妈说了。我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但拜托了，他们年事已高，根本没法靠工作养家。”他几乎是哀求地说道。 “知道了，大哥。我、我会尽力去做的……”巴松瞬间感觉那个高大威猛的杰森消瘦了许多。杰森终于再次露出笑容。“我相信你。”他神秘兮兮地说道。 “我……明白。”巴松感觉自己就像是在被审讯一样。 “咚咚咚” 在接下来的无言当中，房门被叩响了。屋内的所有人立即警惕起来——乌萨斯人在前来视察之前都会发消息告知，而且监听小组的所有成员都在屋内。那么，此时站在门外的会是谁？巴松和杰森来到卧室门口，看到此前一直守在门口鞋架旁的劳伦斯提着把水果刀，正小心翼翼地靠近猫眼。其他人则是死死地盯着他，大气都不敢喘。劳伦斯的眼睛还没有贴上去，令人紧绷神经的悬念就已结束。但巴松宁愿时间停止在这恐怖的氛围当中：他看到恶毒的烈焰从门后喷涌而出。转眼间，劳伦斯就成了一个火球。他痛苦地嚎叫着，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横冲直撞，点燃了周围的家具。大家慌忙避让，同时寻找防卫的武器。失控的劳伦斯最终冲破窗户，带着窗帘从三楼跌落下去，不知他是在用最后的一点生命保全同伴，还是只因为看不见路而不小心掉下去。伴随着着玻璃破碎的声音，街上响亮十足的口号声迅速演变成惊慌失措的尖叫。与此同时，门被用力踹开。为首的人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头上那两只突出的角表明那家伙是个瓦伊凡人。此人手执一根铁杖，杖头绑着一块通红的源石——看来那便是火舌的源头——而源石上又嵌入了数根导线，连接在那人的隔热手套上。术士让开一条道路，几名戴着防毒面具的神秘人手持短剑冲了进来，与那些密探战作一团。杰森冲入卧室对面的走廊，进入拐角处后变没了身影。巴松则是彻底被吓傻了，他手忙脚乱地把卧室门关上，锁好，然后拼命用房间里一切自己能够移动的物体堵了上去。他靠在衣橱上，听着门外火焰燃烧、刀剑碰撞、惨叫声编织出的交响曲。他的呼吸频率一直在每分钟零次到三十次之间徘徊。当卧室的门把手转动起来时，他内心的紧张到达了极点。好在卧室已经上锁，开门者尝试了两下便放弃了。屋内又一次安静下来，巴松也稍微冷静下来，聆听周围发生了什么。 “卧室里有人吗？”他听到客厅里传来说话声。 “我刚才试了，打不开。估计是有人在后面把门锁上了。”另一个声音回应道。 “有人吗？”敲门声突然响起，“不管是谁都出来吧。我们是高卢人，和那些乌萨斯人不一样。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巴松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然后蹑手蹑脚地来到床边，轻轻地扒开窗帘向外看去。只见街上的抗议者都已经跑光了，只剩下寥寥数人倒在地上，应当是在刚才的混乱中被踩踏所致；劳伦斯的尸体落在马路旁的一辆汽车上，还在继续燃烧着；远处冒出的浓烟和爆炸声在向巴松宣告：波尔多人和乌萨斯之间，开战了。还没有从震惊之余缓过神来，刚才平和的敲门声变为了剧烈的撞门声。 “里面人听着，这是最后警告！立刻打开房门，停止抵抗！我们可是带了破门炸药的！”门外的人大声吼道。巴松看看距离地面10米的高度，又扭头看看早晚会被突破的房间门。最后，还是那几名武装分子带给他的恐惧使他下定决心。 “他们怎么可能放过任何像我这样的‘叛徒’？”巴松心想，“反正都有可能死掉，相比之下，倒是跳楼还有机会逃生。若是自己撑不住，摔死了，那死得也能痛快点。” 想到这里，巴松无视了警告。他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然后深吸一口气。当那些武装分子将门撞开一条缝隙时，他们只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打开的窗户以及随风飘荡的窗帘……

五 1097年9月15日，波尔多市，13：35 车里雅宾克斯十分佩服那名狙击手——能够想方设法地溜进街道两旁被封锁的建筑当中，然后从窗户精准无误地击杀目标。如果军队能得到此等人才，对于乌萨斯来说定会是一件幸事。只要他射穿的不是自己手下的咽喉。在帕夫洛娃看来，那偷袭者似乎是将时间暂停了一瞬，好让她细细品味这个意想不到的时刻，以及用来怀念自己前几个相对平静的日子。回应那名狙击手的，是军警射手们暴风骤雨般的压制回击。随后，在后方待命的另一支小队迅速突入那家原本无人的商铺，准备会会这名胆大包天的凶手。幸好乌萨斯军警的盾墙是由两排镇暴队员组成的，后排战友的倒下并没有影响防线整体的稳固。 “欧椋，这里是雏鹰-3。有警员遇袭倒地，急需救治。”车里雅宾克斯一边戴上头盔一边冲着对讲机说道。 “收到，准备医疗转移，同时授权对袭击者使用致命武力。”三名军医从后方赶来，将还在地上挣扎的斯堪博尔中士抬上担架。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返回医疗帐篷时，又有几名射手鬼魅般地现身于四周的建筑当中，用各式弓弩和法术对乌萨斯人展开了多角度的攻击。车里雅宾克斯叫来另外四名军警尽力掩护医疗队，但还是有一名军医被射中大腿，被众人连拖带拽地撤走了。虽然军警们厚重的镇暴服不会被箭矢轻易穿透箭矢，然而袭击者已经发现了像咽喉处这样没有保护的脆弱部位，并且从箭的轨迹来看，他们在尽力瞄准这些部位。见此情况，后排的军警立刻整齐地转身，将盾牌冲向后方以掩护前排的战友；几队警员分组进入建筑当中，意图在这些袭击者造成更大的伤亡之前将他们剿灭。顶在最前方的阿廖沙感到不小的压力；他的盾牌不断受到打击，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在背后有坚盾保护之前，他的防刺背心上甚至还中了几箭，不过并无大碍。即便如此，在透过防爆玻璃看到眼前充满惊愕的群众时，他还是很难相信波尔多人有聚众反叛的计划。 “各单位注意，这里是欧椋。鉴于目前有多名警员遭遇不明身份人员武力袭击，现决定开展全城范围的强行镇压。授权所有警员使用致命性武力。”从所有镇压力量的对讲机中都传出这一命令。帕夫洛娃非常满意。她一直都很欢迎这个时刻的到来——实际上，应该说几乎每一名在这里憋了六天的乌萨斯军警都这样想。就像无数次的训练所演习的那样，乌萨斯的战士们步伐稍作调整，排列整齐，随后按下丁字棍把手上的开关，齐刷刷地褪去棍棒的外表，显露出一面带有锯齿的致命锋芒。阿廖沙和高斯并不喜欢这样残酷的解决方式，但他们是军人，除了服从命令别无他法。一队弩手夹在两排盾牌手中间，将致命的箭头从两面盾之间伸出，像毒蛇一样紧盯着惊慌失措的队伍。前排有几名抗议者见情势不对，正在回头拼命向人群中挤去。 “高卢万岁！” 还没等阵线向前推进，从浪潮中便窜出几个身影，向盾牌手面前扑去。盾牌后的弩手立刻射击，放倒了几名突袭者，但还是免不了有人避开利箭，冲到阵线跟前。那些没有射中目标的箭矢则不出所料地飞向毫无防备的平民，抗议人群瞬间变得更加慌乱。只见那些人戴着统一的防毒面具，身上穿着防割断背心，手里的家伙至少从外形上看都是军用的刀剑。看来这帮突袭者和那些潜入建筑里的射手同属一个有计划的组织，铁了心要与督政府死磕，不排除是威胁最大的高卢复国势力。盾牌手们抵住对方的攻击，同时挥动手里的利刃，向前刺杀。后方的弩手也在寻找机会，敌人的接近无疑会使他们的命中率提高不少。 “各位，波尔多的武装起义开始了！”阿廖沙寻声看去，发现是一个站在队伍最前方的杜林人，此前一直在等待突袭者跨越抗议者和阵线之间的鸿沟，“我们的敢死队员在与乌萨斯人战斗！各位先撤走，往另一边撤。怕有什么损失的，请在家里待好。但要是谁有胆加入我们，就一直跟着我，我带你们去拿武器！” 人们显然对这个唐突的宣布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但浪潮很快反应过来，乌泱泱地朝着市政府相反的方向移动了。不过也有些人受到感染，举着手里的旗帜、铁棍、菜刀之类的便加入第二波发起冲锋的敢死队员。车里雅宾克斯留下副队长指挥阵线，自己匆匆赶回哨塔听取详细情况的说明。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遭遇了有组织的袭击。敌人基本上摸清了我方的情报网，并且一定是干扰了我方的通讯，或者是直接对密探进行清洗——不管他们采用那种手段，我们在五分钟前就已经与几乎所有的密探据点失联了。很遗憾，看来我们暂时没法得到任何袭击者的关键情报。”负责凯旋大街及市政府区防卫的维烈夫斯基上尉向诸小队长解释道，“不仅是凯旋大街，几乎所有的控制区都遭遇了攻击，其中发电厂、各城区引擎、供水厂、调控中心收到的冲击最为猛烈，我们这里，对于敌人来说，似乎反倒是次要的。” “因为拿下市政厅只能给他们的精神带来鼓舞，而非在实质上有任何进展。”车里雅宾克斯分析道，“而且我们的防线之间是连通的。若市政区被攻破，我们势必会分散至其它的防线，这样一来，那些重要设施就更难被攻破了。我们的敌人明白这一点。” 维烈夫斯基上尉点点头。“车里雅宾克斯队长说得不错。现在听好了，各位。指挥中心命令我们拆掉敌人这一招：除了守卫和其它防线的连接处的队伍，附近所有的警力撤回市政区内；派出小队增援其它被标记为‘重要设施’的防御区，详细的部署我们正在安排。留在外面的警员务必加强戒备，尤其是T-6出入口、列日大街以及斯潘捷广场，这些地方是通往地下层、电厂和水厂的中转站。”他在城市地图上一一指出。 “这就是我们目前的策略。各位有什么问题吗？”维烈夫斯基抬头说道。 “长官，要不要叫民兵出来协助镇压？现在情况紧急，我认为没有时间考虑归顺军会不会故意对市民手下留情的可能性了。”第五小队的领导者柳别林斯基队长问道。 “指挥层还没有这种安排，因为就目前来讲，我们依然应付得了一群从装备和训练上都不如我们的‘暴民’。虽然已经通知了第362炮兵团，但由于近期在行军的路线上有天灾发生，保守估计他们至少要一周才能赶到。”维烈夫斯基上尉看到大家的脸上闪过些许不满，“我必须再次提醒你们：归顺军民兵只能是我们的最后手段。考虑到他们的民族……这么说吧，指挥部预计大量高卢人警察很快便会倒向叛乱者，连带着他们负责看管的警察局，而我们已经做好了流失部分警力的准备。绝对不要高估高卢人对督政府的忠诚——这点大家心知肚明。” 没有人再提出反对。 “指挥部是否允许我们将摧毁水源与电力作为对叛乱者的威胁，或是在必要时付诸实践？”这次是第二小队的安科纳队长。 “允许守军发出口头警告，但千万不要真动手。各位要考虑到两个设施不太可能同时沦陷，而贸然切断其中一种资源无疑会影响到整体防线的正常运行。这不是一场必败的战斗，我们也不需要把自己塑造成破釜沉舟的烈士。” 这次，众人都点头表示同意。维烈夫斯基双手撑住桌子，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去执行命令吧，不过最后强调一下，我要你们打起十一分的精神，每个人都要克服情报劣势，全力以赴。我们不能确定对方的身份与意图，但我猜有人妄图利用波尔多的乱局掀起一场全面叛乱，那我们就杀鸡儆猴，给那些居心不良的破坏分子一个下马威！”

六 1097年9月15日，波尔多市，14：00 “……所以，高卢的儿女们，拿起武器战斗！若我们不真刀真枪地进行反抗，那些只会在战场上杀戮的乌萨斯人怎么可能冷静下来，思考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快搭起街垒，结成方阵，让高卢的战旗飘扬……” 雨果和查多林并排站在人行道旁，满意地看着卢卡斯那激情四射的战前演讲，还有欢呼雀跃的市民。从白羽兽大街到堪培尔大街的队伍都将由查多林.孔代整合并领导——虽然没有任何当领导的经验，但他是自由会里为数不多参加过民兵队的成员，如何打仗还是稍懂一些。而雨果，作为浅读过一些兵法的知识分子，便给年轻他十多岁的查多林当了助手参谋。自由会准备多时的宣传机器全面开动。就在同一时刻，还有上百名会员和几十辆面包车改装的广播车正在城市各处鼓动市民加入起义。他们的安全保障基本归功于先前对那些“虫窝”闪电般的清扫，高卢人密探的威胁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巨大的标语和宣传画如同雨后春笋般挤满了抗议者占据的大街小巷，甚至有一些海报不知通过什么手段被粘贴到了市政府区外墙的墙面上，令那些入职还没多久的新人警员胆战心惊。虽然的确有些人选择躲在家中以保平安，但大部分群众还是如自由会所期望的那样站在了他们这边。在几名敢死队员的看管下，一辆漆有旧高卢国徽的厢式货车从不知什么地方开出来，明晃晃地横在道路中央。等打开车厢门，人们才发现里面装的是精心保养的武器和单兵防护装备。卢卡斯跳上车顶，对围过来的人群说道：“听好了，各位。那些当过兵的年轻同志们优先拿取。剩下的，要是有谁想要争取自由与独立，这里的好东西任君挑选！还有，学过法术的，包括感染者同志们，尽量发挥自己的特长，选择法杖和其它装有施术单元的武器……” 与此同时，一队穿戴红十字袖章的市民抬着几个担架，急匆匆地穿过街道，朝着医院的方向赶去——他们的出现非常合时宜，因为很快便有人认出来：那些躺在担架上的，都是先前在混乱中被乌萨斯军警击倒的无辜抗议者。这下，人们对武器的拿取几乎变成了抢夺。查多林可以预计，他这个“连长”的手下会在短短几分钟内由一百五十二人激增至六七百人，还得加上市民们援助的大小车辆。但毕竟所谓的“连队”不过是临时设置的行动编制，到底能塞进多少人，全看各位“连长”的能耐。他还是不免担心：现在战意高昂的市民毕竟不能与受过正规训练的军警相提并论，只怕是当下所有人都愿意叫他一声“孔代连长”，等真正开打没一会，就都不听命令了，留下他这个光杆司令喝西北风。在吵嚷声中，雨果小声对查多林问道：“乌萨斯人退却得有那么快？怎么突袭开始还不到二十分钟我们就能把人从前线往后方送？” 查多林咧嘴一笑：“我小声告诉你，你千万别说出来：十个里面有六个都可能是我们的人假扮的。” “所以这就是卡尔顿说的‘特别演出’？我本来以为会是什么能让我眼前一亮的惊喜……”雨果努了努嘴，说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查多林用胳膊肘捅了一下雨果，“他们可是先前仔细规划过路线的；既要尽可能地让更多人看见，又不能让人觉得不自然，像是演的。当然了，对于那些真伤员，要是真有伤得严重的，他们肯定会立刻送到医疗处去了，所以你不用担心。” “我表现得还不错吧，查多林‘连长’？”两人循声看去，是卢卡斯正在向他们这边走来，他身后是正在哄抢军备的人群，还有勉强维持住秩序的敢死队员。 “热血澎湃啊，听得我也想冲到货车前抢家伙了。”查多林大笑着说。 “呵，有这个还不够？你小子挺贪啊。”雨果拽住查多林的腰带，摇晃几下上面别着的骑兵刀。查多林检查一下身上的防刺背心和其它各种护具，随后笑道：“要说的话，确实不够。我当民兵的时候连小队长都没做过。现在突然把我推举成手底下几百人的‘连长’。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以前没见过的兵器，拿出来把玩把玩，不过分吧？” 卢卡斯凑过来：“哎，查多林，你最近没怎么练习刀法，手不会生吧？” “手生？说什么呢？”查多林将刀从刀鞘里抽出来，自信地看着它。他的眼神变得忧郁。雨果明白这刀有故事，虽然查多林从未透露过。 “卢卡斯，我建议你再回沿着街巡查一下，看看还有那些市民是犹豫不决的，或者不明情况的，把他们也争取进来”雨果说道。待卢卡斯走远了，他便转过身来，低声说：“等结束了，给我们讲讲这把骑兵刀的来头吧。你我之间无话不谈，却唯独没有囊括上它。” “那都是以后的事了。”查多林的脸上重新恢复了笑容，“雨果同志，待会拜托你，协助我在连内划分出数个小队，并且任命小队长。”他伸出右手。 “我有让你失望过吗，孔代连长？”雨果也笑着说道，一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孔代连长！”一名背着无线电设备的敢死队员跑过来，随后站定，向查多林敬礼，“连长同志，指挥部要求您加快整理队伍。晚上六点与七连和十一连在尤利西斯广场集合，随后共同向敌方控制的第九城区推进，争取在午夜之前拿下水厂。”

七 1097年9月15日，波尔多市，22：00 阿奇多瓦.莫.塞勒没当过兵，也从来没有对军事有过任何的兴趣。他志愿加入敢死队只是为了成为追寻“高卢解放”这一理想的一份子。他明白，家人是不可能同意他去参与对乌萨斯人自杀般的袭击，所以他一直到现在还瞒着自己的妻儿。此时此刻，他多么后悔上午在电话里没有跟妻子坦白这一切，哪怕是下定了决心要去送死，也要先给家里传达自己的遗言。剧烈的爆炸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摇摇头，努力地接受当下周围的环境。他的眼睛再次适应了黑暗，这使他重新意识到自己正身处距离波尔多市自来水厂不到一百米的下沉式广场中。这里方才进行了一场血战，而他是小队中唯一的幸存者。他不禁盯着这场杀戮的残骸发呆：欧森德躺倒在他最前方，背上插着一把乌萨斯制式短剑；伊格妮斯的尸体背靠在他右手边的石墙上，后来者一定不可能认出这具被削去半个头颅的身体曾经属于何人；不远处的雕像下安放着面目全非的布莱德松和马克两兄弟，仿佛那被灯光照耀的石碑才是残忍杀害他们的凶手；雕像附近的栏杆上挂着德累斯坦，其颈部之前被军警迅猛地折断了；他们的队长艾米丽出现在阶梯处，头部、脖子、心脏各中了一箭。而祭出如此多战士换来的回报，只是一名军警和三名普通警员。阿奇多瓦缓慢地站起身，准备寻找其他人，报告这里上演的惨剧。 “别乱动，阿奇多瓦。”还没等他迈开步子，一队人便出现在阶梯上方。为首的菲林人举着一个储藏柜柜门改造的“盾牌”——乍看之下有些滑稽，但上面焦黑的法术痕迹和几支弩箭又说明它的存在是必要的。菲林人举起刀，在空中划出一个三角形，身后的黑影立刻四散开来，变成三三两两的小组，从不同的方向进入广场，随后开始搜索每一个角落，确保安全。他们的行动路线就像是先前排练过无数次的一样，协调有序，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完美而高效。简陋的装备掩盖不了他们接受过统一训练的事实。这些战士和阿奇多瓦一样，都是志愿敢死队员。大臂上那蓝白相间，印着高卢国徽的袖标是自由会对他们的认可，同时也让广大群众知道应当跟随谁去冲锋陷阵。 “把遗体都抬到雕像前面排好。”见确认安全，菲林人指挥道，“让斯特汀换上那件镇暴服。其余的人，找找有没有箭矢可以用来补充的。” “要是你们能来早点就好了，亚当斯。”阿奇多瓦带着哭腔对菲林人说道。 “你们小队……就剩你一个了？”亚当斯.涅欧克看着一地狼藉，问道。 “全没了！就他妈剩我一个！”阿奇多瓦上前，紧紧抱住自己的老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缓一缓，朋友，缓一缓。你赶紧下火线吧，我可以向排长申请把你调到后方长时修整……” “不是，亚当斯，我不是因为害怕。我只是为我的战友和同胞感到悲伤。现在他们被该死的乌萨斯人杀了，我他妈有什么理由不为他们报仇？”阿奇多瓦放开自己的朋友。命运给了他两条路进行挑选，而就是各种思想因素的激烈碰撞，最后使得他继续行走在充满凶险的山崖上。 “我明白了，阿奇，那你就和我们一起行动。欢迎加入第三小队。”两人又轻轻拥抱了一下。其他队员也上前与阿奇多瓦握手。“很遗憾，现在没时间做自我介绍。等打完了，咱们再相互认识。”一名丰蹄壮汉笑着说。 “全队注意。”一旁的亚当斯放下对讲机，悲痛地看着地上排列整齐的尸体，“所有人在雕像前集合，确认到齐之后我们就前往下一处。今天晚上最热闹的地方，怎么少得了咱们？” —————————————————————————————————————— “冲锋！高卢万岁！” 与刚才的广场比起来，自来水厂前方的大路上实在是“热闹非凡”。阿奇多瓦跟随第三小队匆匆赶到，便看见上百名起义军对水厂发起了不知是第几轮冲击。然而依据横在各处的尸体、和周围的滚滚硝烟来看，这绝对不是起义军发起的第一次进攻。几面破破烂烂的白色旗帜点缀着队伍，上面满是破洞和火烧的痕迹。 “看来我们刚才是被乌萨斯人拖住了好一会儿，连首轮进攻都没能赶上。”阿奇多瓦思衬着，同时毫不犹豫地和小队里的其他战士加入了冲锋的行列。就如同在其它地方一样，依旧是敢死队员英勇地行在巨浪的最前方，即使这意味着他们将承受最猛烈的攻击。弩箭和杀伤性法术交织的风暴很快将人潮撕成了碎片。但进攻并没有如他们所期待的那样崩解——在他们的排长阿尔伯特.雷米乌斯的命令下，前方的敢死队员顺势化整为零，许多起义军躲入周围的建筑内，或是拐进其它街道，只剩下几个由三两人小组交替掩护前进。这下，守卫水厂的射手和术士们不好打准了，反倒是横在马路中央的盾牌手和警察开始担心叛军不定的进攻方向。阿奇多瓦并不清楚雷米乌斯早已想出这一战术，或是在多次进攻受挫之后才吸取教训。毕竟这个策略十分有效，若是提早运用，定能保住不少人的性命。果然，攻势发起不到十分钟，厂外的乌萨斯人便已经承受不住来自多方向的轮番突袭，带着死伤者慌忙撤进水厂外墙内，并且锁死了大门。藏在高处的狙击手和术士也发挥出最大火力，再压制住了起义军的乘胜追击。几名敢死队员试图翻过围墙和铁门，但很快被警方准备好的劲弩射成了刺猬。这样，攻势方不得不再一次转入周边的掩体中。阿奇多瓦和亚当斯躲在警方先前设置的路障后面，动弹不得，只能看着暴露在敌人火力下的战友被射穿或者活活烤焦。 “上大家伙！”雷米乌斯的吼声仿佛是从几百米开外传过来的。紧接着，阿奇多瓦便看到照明弹揭开了笼罩在一个似是火炮的黑影上的帷幕——经过辨认，他确定那是一门M1038“克莱曼”75毫米野战炮，属于四国战争时期的老古董，先前被收藏于波尔多市博物馆中——一块生锈的铁板被焊接在炮身上，勉强保护后面的四名感染者炮手。当看到那四个瓦伊凡人健步如飞地推着火炮向前“疾奔”时，阿奇多瓦便明白了：由于长期缺乏维护，就算是性能可靠的“克莱曼”也没法保证能够正常运作。要是从远处向入口开火，它指不定会出现什么不可逆的严重故障。于是，他们——不管是排长、连长还是谁——干脆决定将这门火炮当成个一次性爆破工具，直接怼到乌萨斯人脸上开炮，也就不用管炸膛之类的事情了。想到这里，炮口周围形似制退器一样的一圈似乎也明了是何物了：那是几个捆在一起的炸药包。乌萨斯人赶忙将火力重心调转向那门野战炮。一架大口径弩炮在法术的加持下开火，发出一阵不正常的闷雷声。巨大的弩箭强行破开对它来说形同虚设的“炮盾”，绞烂了其中一名炮手的左肩，而另一记闪电形的法术则直接穿过铁板，击碎了他的右臂。剩下的三名炮手没有因为同伴的倒下而表现出哪怕一秒的犹豫和退缩。火炮的前进速度反而是愈来愈快。三米……两米……一米最后的一米，所有人都感觉像是过了几百年那么长。就在这短短的距离当中，炮手的上半身彻底失去了炮盾的掩护，给对方的射手提供了无数个机会。 “咣当”一声，炮口重重地撞上铁门，而后者发出痛苦的哀嚎以表抗议。最后一人，站立在那里的，只剩下最后一名瓦伊凡人。他没有回头看一眼自己牺牲的弟兄们，只是将攥着引线（外面包裹着源石导体）的那只手握得更紧。 “放！”雷米乌斯清楚，那名无言的感染者战士心中期待着向敌人倾斜怒火。在猛拽引线的那一瞬间，他身上的结晶连同炮口的炸药包都散发出了美丽的亮紫色。

八 1097年9月15日，波尔多市，22：30 阿廖沙听到来自远方的爆炸声。就算是身处全城最安全地方（可能），这样的声音也让他不住地担忧。那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隐形巨人在咆哮，随时有可能将毁天灭地的踩踏降落于他们头上。自从该区域的警力大部分退守进市政区后，叛军便隔三差五地派出，或是有人自发组织起“渗透小队”，想方设法地溜进来。然而办公楼下三三两两的尸体揭示了他们的命运。双方似乎一致认为，在警方的加固作业完成后（包括在外围的栏杆上焊接钢板，以及架设固定弩炮台），市政区已经被“装点”成了一座坚固的据点。虽然明显是比不上军事堡垒，但正面强攻明显不是最佳选项。于是，叛军也选择筑高墙，伺机而动。市政区及周边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阿廖沙看着大街上由各式家具搭建成的壁垒，“鬼知道那帮高卢人在后边琢磨着什么幺蛾子。”他叹了口气，从走廊上返回市长办公室。办公室门前守着一名普通的乌萨斯警察。在看到阿廖沙之后，赶忙向他敬礼。阿廖沙点头致意，然后径直推开房门。第一小队的所有成员——刨去抢救无效死亡的斯堪博尔中士和不在房间里的车里雅宾克斯队长，一共十五人——全都挤在办公室里。由于在送出支援后依然有完全足够的人手在市政区的每一栋建筑物里的每一扇窗户前安排一双眼睛，指挥部决定还是为警员们留下宝贵的轮换休息时间。部分房间被“贡献”出来用作警员们的休息室。至于监督小组成员和当地乌萨斯官员及其家属，则被安排到地下室进行躲避。屋内没有开灯，只有皎洁的月光勉强让人看到四周，这使得办公室看起来就像鬼屋一样。几个身影或坐，或躺在沙发上，一些队员干脆是直接打起了地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少有的例外是打着手电在办公室的一个角落专心看着那本小册子的尤洛索夫，以及盘腿坐在窗户前的狙击手彼得留拉。后者在阿廖沙推门时转身看了一眼。 “不睡会儿吗，彼得？”阿廖沙走到窗前，单膝跪地。 “总得有人看着点情况吧。”彼得留拉把视线转向墙上的一排挂画，其中一些是有关旧高卢皇帝的画作，而离他们最近的那一幅便是高卢帝国的亡国之君科西嘉一世和本应继承帝位的儿子科西嘉二世的全身像。这位昔日的一国之君并没有披着那件举世闻名的华丽皇袍，而只是身穿粗糙的平民常服，褪去往日的王霸之气，慈祥地看着正在地上摆弄塑料兵人的年幼儿子。 “我很惊讶，督政府竟然允许菲利普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挂上这种东西。”阿廖沙起身走向那幅画，“咱们会希望高卢人的对他们曾经的皇帝留下任何正面印象？” “但它就挂在那里，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我们的官老爷懒得较劲儿，或者是菲利普斯在最近什么时候偷偷放上去的……不管怎样，既然它愿意陪着我们度过这美好的夜晚，我们不如来评价评价这幅画。” “我可不懂艺术，彼得……大家都很无聊……或许我们可以做些别的。”阿廖沙略显尴尬地说。彼得留拉不怀好意地笑道：“怎么，像某些人一样盯着高卢旅游手册相面，然后思考自己在假期里去哪玩？” 尤洛索夫抬起头，朝彼得留拉做了个鬼脸。彼得留拉回敬了一个白眼，随后拿起复合弩，伸长脖子朝窗外看去。 “你们听见了吗？”阿廖沙和彼得留拉猛地回头，发现高斯塔尔不知什么时候像鬼魅一样站到了两人身后，面无表情，死死地盯着窗外。 “怎么了，高斯？你还好吗？”阿廖沙紧张地问道。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摸到了别在腰带上的那把短剑的剑柄，生怕是他被什么精神法术影响了心智。 “嘘，听高斯的。”这次是帕夫洛娃。她的手里还提着一听只能从市政区饮料机买到的“特供”能量饮料。是从街垒后方传出来的歌声。就如同下雨一样。一开始只有几滴毫不起眼的雨水，然后雨滴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最后成为了骇人的暴雨： ”高卢的儿女们，听我歌唱，听我控诉那些挥舞着屠刀的侵略者，听我揭发掠夺富饶土地的压迫者。骄傲的同胞们，最危难的时候到了。我们怎么可能眼看祖国遭受欺辱？然而谈判和忍让不会带来和平与自由。斗争吧，高卢的公民！加入武装斗争！拿起武器，举起战旗！向敌人挥动制裁的锋刃！斗争吧，高卢民族！加入武装斗争！结成方阵，筑起壁垒！让入侵者的血染红朱利安河！我的长辈向我讲述过去的生活，虽然那时祖国已不再强大，平静生活也令他们满足。但侵略者来了，同胞们，侵略者来了！他们给高卢人戴上了枷锁！而一味地求饶怎么可能让我们摆脱束缚？斗争吧，高卢的公民！加入武装斗争！拿起武器，举起战旗！向敌人发起正义的审判！斗争吧，高卢民族！加入武装斗争！结成方阵，筑起壁垒！让入侵者淹死在人民的战吼中！” 其他的队员在歌声中一个接一个地重新打起精神，手中紧握着武器，或是搬动加固门窗的材料和工具，进入高度戒备的状态。直到歌声停止，车里雅宾克斯队长过来告诉他们无事发生后，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他奶奶的叛匪！大晚上的在外面吵吵，这下害得我们都不敢睡觉了！”帕夫洛娃瘫坐回沙发上，把一只脚蛮横地搭在茶几上，“给我等着，督政府早晚要派战舰把他们一个个送上天！”她拿起罐子，仰头把剩下的饮料喝光。来自贝塔小组的苏珊娜将短剑插回鞘中。“他们是要打击我们的士气，咱们也得来一首优美的，抵消一下那些丧气玩意儿。”她走到镇定下来的高斯塔尔旁边，亲切地把右臂搭在高斯的左肩膀上，“来，高斯，给大家来一首好听的，提振下咱们士气。” 说到让高斯塔尔唱歌，没有人是不满意的。虽然入伍才不到一年，但正是在他加入的那天，在连内保持了三年“全队五音不全”评价的第一小队才头一次从他们的营帐中传出了唱歌声与叫好声。 “但没有伴奏的乐器，而且我也不好大声唱……” “哎呀，没关系，轻唱就行，没人会嫌弃的。”尤洛索夫从后面把住高斯塔尔的肩膀，轻轻摇晃着。高斯没有再推脱：“好吧。”他将办公椅拉到房间中央，然后坐下，“你们想听什么？” “再来一遍《白桦林》吧。”德尔塔远程支援小组的术士叶莱尼亚举手道。这是首来自高斯塔尔家乡的民谣，在当地十分流行。高斯已经给他们唱过很多遍了，但众人是百听不厌。 “明白了。”在看到无人反对后，高斯便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轻声哼起前奏，接着唱道： ”一片白桦林，矗立在我家门前。它是我的朋友，我的玩伴，我的兄弟姐妹。每当有烦恼在心中扎根，我便会向白桦林倾诉，四季如此。白桦林无声地摇曳着，它每次都会给我相同的回答：一切都会过去的。痛苦、别离、悲伤与疾病，都将如天空中飘过的云彩，最终成为你回忆里的一个小黑点。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森林里的飞禽走兽也会向你证明。所以，朋友，切莫悲伤。与其沉浸于过去的阴影，不如去寻找未来的端倪。当我不再带着孩童的稚气，我就将要离开家乡，前去拨开大地的迷雾。我来到白桦林，一如既往。但我不再向它倾诉，因为这是告别的时间。再见吧，白桦林。别忘了替我向奔流的小溪道别，还有在瀑布旁小憩的母裂兽，天上不停盘旋的雄鹰。所以，再见了，白桦林，一切都会过去的。那些过去的回忆，无论它给你带来晴空还是阴霾，都将成为过往云烟。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只需要我们尽力遗忘就好。”

九 1097年9月16日，波尔多市，2：00 “喂？喂！是的，这里是‘铁钩’……什么？电厂打不下来？敌人负隅顽抗？”菲亚克把电话那头的汇报重复了一遍，好让埃米尔.班德罗能听到。她随后离开听筒，看着他。这是等待下一步指示的意思。 “告诉爱芬尼，电厂是我们一定要……算了，把电话给我。”埃米尔接过听筒，同时眼睛依然没有离开桌面。 “喂！第九连吗？电厂必须要打下来……怎么打下来我不管，我就要看结果……听着，我可以给你安排增援。”他仔细端详着地图上那些散落在各处的，刻着数字和粗糙的高卢国徽的铁片，“派传令兵去贝尔福特大厦，第十五连正在那里休整，他们会协助你们。不过我重复一遍，别再用汽车炸弹了。要是我们发现电厂打下来的时候根本不能正常运行，我拿你是问……你说什么？守军威胁要炸毁发电厂？扯淡！他们自己的人还急着用电呢，不用理会，给我接着打！我撑死再给你一个小时，打不下来就换人！”他腾地站起身，重重地将听筒扣在基座上。 “不错，很坚决。这才有指挥官的样子嘛。”巴里特坐在桌子对面，神色轻松，“我也同意，乌萨斯人在这座城市里用电的地方还多着呢。鉴于发电厂并不是他们最后的阵地，我想我们无须担心他们真的打算玉石俱焚。” “感谢您的肯定，先生。”虽然此时还是节省口舌为好，但面对带领自己多年的导师人物，埃米尔依旧认为这是必要的“废话”。同志们一致赞成让年事已高的会长在这场关键行动当中不需承受很大的压力，然而埃米尔知道，巴里特先生从头到尾都没有置身事外过。他在这座阴暗的地下室里旁听了“天竺葵”行动的所有进展，而且提出了可能的应对策略作为参考建议。要是埃米尔感觉自己无法胜任自己现在的职位，巴里特将很乐意接过指挥权。当下是1097年9月16日凌晨两点。优势的天枰似乎在向高卢人倾斜，然而就目前的情况来讲，对于最终谁胜谁败，尚不能下定论。查多林.孔代的第八连已经按照计划在午夜十二点之前拿下水厂，全城百分之七十的地盘也已经被起义军控制，很多敌占区都陷入了被层层包围的态势。在基础层活动的第二十连和第十六连正在狭小的空间内与敌人短兵相接，直扑各城区的引擎室。但自从早上一点之后，起义军的进展就变得十分缓慢，典型的例子就是负责攻占电厂的第八连。他们甚至用汽车炸弹和大威力炸药将建筑破坏得千疮百孔，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被坚守的乌萨斯人击退。要不是埃米尔及时下令，要求尽量保护建筑的完整，恐怕就算起义军打胜了，也得因为失去大部分的电力供应而不得不放弃波尔多。各路汇报不间断地通过电报和电话涌进这个狭小的指挥所，然而其中大部分都是进攻受挫而要求新的指令。唯一可以算的上好消息的，便是督政府监察团似乎在准备突围跑路了，留在市政区内打掩护的敌军力量吹弹可破。不过就算是将监察团一网打尽，他们也根本不是敌人负隅顽抗的最大动力…… 总之，如果按照起义军目前的效率，恐怕还得再打上三天三夜。乌萨斯人肯定会叫援军前来镇压，而自由会对于敌人的增援几时到达依然没有头绪——也许胜利之后，留给波尔多人的时间完全不足够准备抵御下一场入侵。 “看来我们对电厂里的敌人规模有所低估。”埃米尔自顾自地说着，“一千多号人搞不定一百名乌萨斯警察和两支军警小队……看来还得再加码，至少还得有一个连……” “不对，埃米尔，这种事情可不能靠估计。”菲亚克发话道，“让贝桑松带人侦查清楚吧。” “弗伦道尔！”在经过勘察后，埃米尔无声地纠正了自己的小错误，同意菲亚克的建议。听闻召唤，一名坐在角落的鲁珀人赶忙起身走到灯光下，向埃米尔敬了一个并不标准的乌萨斯军礼。 “长官？”他俯下身子。 “给三连发电报，让他们派第一侦查队想尽办法去摸清楚电厂的敌军规模，特别注意敌人有没有什么不明显的增援或撤退通道。特别强调：尽可能不要被敌人发现并产生冲突，完成任务后就迅速撤离，进行汇报，不要恋战。”他看着通讯员在自己的笔记上奋笔疾书。这个所谓的“侦查队”，正如其名，是专门在前线获取敌军力量部署情况的斥候，由从敢死队中筛选出的精英组成。包括第一侦察队的贝桑松队长在内，其队员大多在归顺军，甚至是正规军中当过侦察兵。自由会因此对他们格外重视，不仅优先将最好的武器发给他们，还花大价钱给每支小队搞到了无人机、针孔摄像头等贵重的侦察设备。 “给我看下。”见对方停笔，埃米尔拿过笔记，确认了没有记错的地方，便将本子递了回去。 “没问题。别忘了用暗语发报。”埃米尔的语气当中从没有军人的威严，但他眼神中的杀气却能比得上全乌萨斯最凶狠的战士——虽然与他长期共事的人都评价他“对同志十分友善”——就连他本人都说不清楚那是天生的，还是被迫在残酷的乌萨斯军队里练出来的。 “明白。”弗伦道尔又敬了个礼，随后小跑出了指挥室。脚步踏在水泥地上产生的回音久不散去，十分阴森。 “我说，你们为什么要选这么一个地方？虽然既隐蔽又坚固，但我相信这城市里从该有个大一点的地下室吧。”巴里特说道，接着轻轻咳嗽了几声。他那粗重的灰色眉毛也跟着上下浮动，“看看这里——商场的地下车库——实在是渗人。咱们就这么挤在开水间里（连一台额外的通讯设备都容不下，唯一的好处是随时都能保证干净的饮用水的供应，尤其是在起义军占领水厂之后），发个电报都得跑到隔壁……”巴里特并不担心自己会干扰到两人，他知道一心多用是使得埃米尔和菲尼克鹤立鸡群的因素之一。 “只能说卡尔顿的保密工作太‘成功’了。”菲尼克一摊手，说道，“他自作主张挑了这个地下室，也没告诉我们。直到昨天早上，他领着我们到商场，指着通往地下车库的楼梯抛给我们一句‘请吧’，然后……”她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嘿！这小子，不至于吧。”巴里特装作震惊的样子，眼睛瞪得快跟火灾警铃一样大了。埃米尔故意没去听对话，专心地移动着那些做工粗糙的“算子”，设想每种策略所可能带来的战果。当弗伦道尔发完命令，回来向他报告时，他甚至完全没有注意。接下来是等待，无尽的等待与煎熬。要说是有什么比听到战事失利的消息更令指挥者难受的，便只有龟缩在暗无天日的，如牢房般的地下世界，守候那仿佛在几个世纪以后才会传达过来的汇报。埃米尔在脑中想象着各种最糟糕的结果：调控中心会不会被穷途末路的乌萨斯人破坏掉，致使整个城市都无法正常迁移？第一侦查小队还没有发报告回来，难道他们不幸陷入了苦战？会不会有敌人躲藏在下层区域，等波尔多人放松警惕了，突然对基础层发动破坏行动？这些想法自然不会占据他的大脑太多，然而配合着桌面上时钟发出的“咔嗒”声，埃米尔还是感觉仿佛是有一个绞索套在他脖子上，正随着秒表的节奏慢慢收紧。约莫十分钟后，绞索终于脱落了。一名通讯员急匆匆地进入房间，将一张纸，也就是破译的电报信息递给埃米尔。不看事情的严重程度，就性质和速度来讲，若说等待是不断压迫的绞绳，那么这封电报无疑是快速落下的断头台的刀刃。 “真是乱搞！”菲尼克和巴里特眼看着埃米尔将电报狠狠地摔在桌子上。埃米尔本来预想着菲尼克会问一句“怎么了”，然后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讲述这个令他心烦不已的消息。然而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于是，在尴尬的两秒过去之后，埃米尔只好主动解释道：“是罗伊特、桑切斯和加布里埃尔。他们认为自己能挽救第九、十城区的局势（这两个城区从起义开始到现在一直被警方层层包围，其中有大量平民和起义者被困），便未经我允许带着自己的连队强行冲击第十一城区的敌军封锁线。结果啥都没得着，第五连（罗伊特）和第十七连（加布里埃尔）反倒被他们赶进包围圈里了。桑切斯这臭小子，犹豫了半个小时才决定给我发电报，等打完了，看我不拿他军法审判！”埃米尔重重地锤了一下墙壁。这种事情放谁身上都会把人气得七窍生烟，然而就像一名合格的将领该做的那样，他将心中对三人无尽的咒骂憋了回去，选择给自己留下更多的时间去干些有用的事。 “乱弹琴的家伙，我头一次见这么离谱的事儿，这简直跟抗命没区别……”他的眼睛在地图右下角的两个城区上方快速搜索。几秒钟后，他和菲亚克的眼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一处。这是他们所能动用的距离最近且最强有力的支援。它不仅可能帮助包围圈里的波尔多人反过来将封锁打个稀碎，更重要的是，那些久攻不下的敌方据点将会犁庭扫穴般地被一个个拔掉。波尔多的战事有望在今日便完结，为准备应对下一场进犯争取大量时间。 “您认为要动用底牌吗？”埃米尔看着低头不语的巴里特会长。他并没在与自己的“参谋”商量。 “啊，你问我吗？”巴里特抬起头，显得一脸茫然——埃米尔还以为他刚才在痛哭。 “不，埃米尔。这由你来决定，你是总指挥。而我，只是一个选择旁观的老头子。” “我知道，会长先生。”埃米尔一如既往地对他充满尊敬，“但这张底牌充满风险且对于敌人来说也许是很容易预料到的。这将是一个重大的决定，我不得不听听您的建议。” “埃米尔说得对，先生。我们之前探讨过一些显而易见的……风险。”菲亚克在一边揉着眼睛说。 “不妨说说。” “您怎么可能意识不到呢？我的意思是……您知道阿诺德是成功的关键，但如果他搞砸了，或者悄悄叛变了，或者是怎么着……那我们就是引狼入室。”埃米尔来到菲亚克这边，从另一个角度看向地图。 “而且我认为阿诺德过于激进。我们没法保证他不会闯出什么乱子来。”菲亚克补充道。 “阿诺德？我相信他，他和你们一样，都为高卢的解放事业奋斗了十几年了。你们想要我的建议？那我只能说：动手吧。” 埃米尔呆住在那里，迟迟没有动作。菲亚克在一旁也是沉默不语。 “嗨呀，埃米尔，菲亚克。我说，你们也都是见过世道的人，我这老骨头也早晚得走你们前头。你们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刻表现得像躲在父母身后的孩子啊。”然而此时的巴里特表现得的确像是一个苦口婆心给子女讲道理的老父亲，“放手去干吧，权力在你们手里。要是真出了什么岔子，那就是阿诺德不靠谱，还有我当初看走了眼。没人会责怪你们俩的。”他双手手指交叉，仿佛在撑着一根拐杖，“这种时候，就看你们敢不敢赌了。” “明白了。”埃米尔长叹一声。他拿起一支红笔，在一个被标记为“民兵驻地”的正方形上画了个大红圈。通往不同方向的线条如同树干上长出的枝条一般，四散蔓延。

高卢复国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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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月易其实这些都是写了几个月的成果，写得挺艰难的

Dr.罗曼

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刺猬猫(原欢乐书客)追读~

啊菠萝派

cky2395 每日大地（1/1）

cky2395

准备把番外也发上来，主要是为人物故事进行拓展，番外章节会做特别标注，并且没有章节号

cky2395

cky2395
（番外）高斯塔尔.叶夫根耶维奇.卡尔卡斯

　　高斯塔尔.叶夫根耶维奇.卡尔卡斯模糊地记得，他的祖母曾经温柔地告诉他：“保持你的善良，我的小高斯。咱们卡尔卡斯家从没干过伤害他人的事情，也是乐见得身边多几个能出手相助的朋友。然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有不怀好意者对你百般挑衅，你也不要轻易忍受过去，起码要让对方意识到你不是好惹的。”
　　现在回想来，高斯塔尔是一个也没有落实到。为了和父母一起供给弟妹们上学，他念完高中便加入了哈肯维尔的民兵团，领着一份微薄薪水的同时也会在每月不训练的时间到城里打个零工增加收入。一年之后，他又在现役部队的选拔考核中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根据特长被提拔至军警部队，在人手缺乏的高卢占领区服役——也就是说，他总有一天会为了职责和生存不得不与主动损害陌生人的利益，甚至是对方的生命安全。
　　至于第二点……
　　当一只靴子重重地踢在他的肚子上时，他从未感觉自己如此失败过。
　　“啊——！”
　　“去你妈的，给老子闭嘴！”一个大耳刮子在他叫出来的一瞬间重重地扇到了他的左脸颊上。
　　1096年11月14日的夜晚，位于乌萨斯-高卢占领区在卡玛耶夫附近的军警驻地的独立厕所里，只剩下乌萨斯军警第18营的新兵蛋子高斯塔尔和同小队的三名老兵。
　　“忍一忍就好了。”每次当高斯塔尔向小队里最照顾他的科莫法罗斯中士抱怨，后者总是如此回答，“老兵欺负新兵……当然不是司空见惯，却也不稀罕了……不瞒你说，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只要队长不在，那几个混蛋就对我们这些新来的拳打脚踢。他们都是一帮自傲又恃强凌弱的家伙，只会动手动脚。对我来说，这就是最低级的霸凌。”
　　但当他试图用这段记忆安慰自己时，又会想起中士哭丧着脸对他说：“对不起，高斯。我知道这很难受……但我没办法，我不可能阻止他们，他们人太多了，而且都是老资历。如果不将他们的暴行直接贴到上级眼前，而只是单纯的状告，纠察处几乎不可能对他们做出任何实质性的惩罚，反倒是咱俩都会搭进去……实在对不起……”科莫法罗斯的语气就显得好像是他才是那个一直在欺凌高斯塔尔的人。
　　“疼吗？疼就叫出来，小伙子。”其中一名老兵阴险地笑道。
　　经历了刚才的那一巴掌，就算是傻子也明白这是欺凌者的钓鱼。只要被欺负的新兵胆敢因为疼痛而叫喊，或者大声求救，只会换来更加激烈的殴打。
　　更加棘手的情况便是：欺凌者通常都是很多人一起行动。常年的训练让他们就像在战场上一样配合完美；多数人找一个僻静的角落控制住新兵，而剩下的几名负责望风，防止自己的同伙被上级军官发现，两拨人每过一段时间轮流交换。在如此战术下，不管新兵长得多么高大强壮，也是被按着打的份。比如之前和高斯塔尔同一小组的奥廖茨塔克，来自一个猎户家庭。他将近一米九的个子，浑身长满肌肉，却还是因为长时间遭受老兵霸凌而变得精神恍惚，两周之前被调往后勤组。那几个霸凌者只是被营长口头训斥了几分钟，写了份检讨，便归队了。
　　可是反过来，受尽压迫的新兵们却被巨大的阴影分割开，无法团结一致，也只能寄希望于像科莫法罗斯这样的老好人尽可能地给他们提供庇护。
　　第五脚踢上去时，高斯塔尔已然再次变得麻木。他回想过去几个星期的经历，仿佛这种肉体上的攻击已经成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无法再找出印象深刻的片段了。
　　或许他只能选择继续忍受，直到哪一天欺凌者们厌烦了，或者上天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赢得所有战士的尊重，从此不会再有人企图对他动手动脚。想到这里，高斯塔尔悄悄地闭上眼睛，就当那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冲击不存在。反正这些人也不敢下死手，便是随他们怎么开心怎么来罢。
　　“哎，这家伙咋不动了？没死吧。”
　　“死个屁，只不过是咱们下手太轻了而已。苏古特，去叫尤尔巴进来，带着大家伙。看来得上个爽一些的。否则这软蛋反倒看不起我们了。对了，顺便告诉别列戈雅，让她盯紧点，别让别人发觉了。”
　　高斯塔尔听见离开厕所的脚步声，对他的击打也随之停下了。不多时，他又听见军靴踏上瓷砖地板的声音，这一次是两个人。
　　他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缝查看情况，而眼前赫然出现的东西让他再也无法装作一切安好。
　　一架烟雾弹迫击炮……
　　高斯塔尔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狠狠地踩住右小腿。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人狞笑着扒掉他没系腰带的裤子和内裤，然后支起炮架，对准他的下体。
　　高斯塔尔彻底明白他们的打算了。这东西要是进去，就算不死也得在医务室里躺上好一会儿。
　　“玩够了没？”陌生的声音在厕所门口响起。高斯塔尔和警觉的四人不约而同地停止动作，向声音的来源看去。一名头发半白、满脸皱纹的女性缓步身穿军警制服走进来。她的面目看上去就像任何一位会疼爱自己孩子的老婆婆，但声音里却充满威严。在她身后站着另外几名军警：一对看起来比较年轻的乌萨斯男女，还有一名扎拉克族的“老头子”（高斯塔尔事后得知，此人不过长相苍老，年龄上没比他大几岁）正在举着录像机收集证据。处在最后的军警身形高大，脸庞越过前面的一切阻挡，投射到高斯塔尔的眼中。
　　如果他的脑子没有被打坏的话，那巨人便是后勤组的奥廖茨塔克。
　　四个老兵明显知道眼前之人是何身份，一个个待在原地不敢挪动，甚至没有人敢于回头朝无力起身的高斯塔尔看一眼。
　　随着领头的“老婆婆”颇具压迫感地站到高斯塔尔跟前，她的臂章也在她转动肩膀四处查看时展现给众人：那正是与第18营驻在同一基地的第25营。
　　“……上级已经决定开除六名霸凌者，但在驱逐之前，他们还将因为盗窃军备面临军事法庭的审判，每人至少得蹲上三年大牢。同时他们的队长也要受到处分。我希望格列尼克队长会受到令他印象深刻的惩罚……还有，雅尔科夫下士，关于你在昨晚勒晕别列戈雅.杜波尔下士的事情，纠察处采纳了我的意见。你不用被关禁闭了，但检讨还是要写。按标准格式，今晚熄灯之前交给我。”
　　“好吧……还不算太糟。”帕夫洛娃耸了耸肩。阿廖沙能感受到她言语中的无奈。要不是车里雅宾克斯队长在，她恐怕是要开始骂街了。
　　此刻是1096年11月15日上午十点。第一小队的其他队员还在继续训练，奥廖茨塔克也回到后勤部继续工作。只有参与昨晚突击行动的阿尔法小组的三人获得特许，在医务室里等待车里雅宾克斯队长宣布纠察处的处理结果。
　　“很好，那么现在……列兵卡尔卡斯，我们来说说你的事。”车里雅宾克斯转向她身后的床位，“过一会儿会有医生来给你做个检查。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你今天就可以归队了。”
　　高斯塔尔点点头，目光依旧呆滞。剃着光头的阿廖沙.祖耶夫中士离开窗户，走到病床前，对他说道：“你可真得谢谢奥廖茨塔克。他在离开第18营前就预料到了你会遭遇什么，于是整天偷偷跑到我们营找人求救，挨着小队求的那种。不过令我惊讶的是，整个第25营只有车里雅宾克斯队长愿意出手相助，别的队长要么是‘懒得管’，要么是觉得‘这很正常’……”虽然后面都是一些抱怨的话，阿廖沙却没有他言语里所说的那样对与此种情况表现出“惊讶”——奥廖茨塔克遭遇的困境，几乎就是他一年前的经历的重演，只不过他当时还没有被盯上并施加折磨，而他的那名朋友也很幸运地没有险些被迫击炮“强加极端的苦难”。
　　“这是个问题，很严重的问题。”车里雅宾克斯神色凝重地说道，“我担心这件事不但不会让欺凌之风有所收敛，反倒会使得卡尔卡斯列兵成为众矢之的。”她在高斯塔尔担忧的注视下来回徘徊了几圈，又说道：“这样吧，卡尔卡斯列兵，”在非紧急的时候，就算是关系不错的属下，车里雅宾克斯也习惯于像在正式场合一样称呼他们的姓氏加军衔。而这丝毫不影响小队里的所有人将她视作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我们两支营队接下来会在这里共同驻扎很长一段时间。以后遇到麻烦了，第一时间找我们，不用管上头的态度。25营第三连第一小队会尽全力保证你的安全。”
　　高斯塔尔怔住了，接着开始抽泣。“谢谢……谢……谢……我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他坐起身，捂住眼睛，语无伦次地说道。阿廖沙、帕夫洛娃和车里雅宾克斯赶忙上前安慰。
　　“或者说，我们还有另一种解决方式。”尤洛索夫总是在完全确保不会有人打断自己，或者会让自己打断别人说话的时候才开口，因此常给人一种他不存在的错觉，“队长，乌辛佩拉刚走——愿他安息——我的意思是，我们小组还有一个空位，要不……?”
　　高斯塔尔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但他很快在脑海里搜索到了相关的记忆。这位素未谋面的同事在半个月前第25营向驻地行军时遭遇游击队袭击身亡，高斯塔尔在部队休息室外面的纪念墙上看到过他的黑白照片。
　　车里雅宾克斯的确在为乌辛佩拉的事情发愁。由于他是那场突袭当中乌萨斯方唯一的死伤者，营部似乎并没有重视小队的人员补充。波什卡少校并不想经过繁琐的步骤，只为了向指挥部申请调动一个人。车里雅宾克斯却坚持认为，就算只缺少一名战士，整支小队也无法正常进行为满编队伍设计的战术训练，进而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可惜营部里没人听进去。如果一切正常的话，这只小队将会在明年才能恢复满员。
　　“申请调换队伍吗？当然可以，只是步骤比较麻烦……不过我相信上级会批准的，毕竟卡尔卡斯列兵有充足的理由。而且毫不谦虚地说，”车里雅宾克斯逐渐展露出笑容，“虽然我在营部里没什么威望，但大家都知道我是个好队长。”她握了握高斯塔尔的手，“那我就提前祝贺你加入第25军警营第三连第一小队的阿尔法小组了，高斯塔尔.叶夫根耶维奇.卡尔卡斯列兵。”
　　其他三人也逐个上前与他握手。
　　“喂，小伙子。我们小队可不收无能之人，跟我们说说你有什么特长？”帕夫洛娃开玩笑道。
　　但高斯塔尔明显是当真了。他涨红了脸，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开口道：“特长……我可能……唱歌比较好吧……当然，是没受过训练的……”
　　“那正好。”阿廖沙笑着说，“当别的小队能围着篝火拉着手风琴，弹着巴拉莱卡，唱起欢快的乐曲时，就只有我们小队只能像全员哑巴似的喝酒抽烟。我们正缺一名歌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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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卡洛琳.瓦里安

　　1096年5月2日，波尔多自由会在市政府安全部门中安插的卧底早些时候回报，自由会的外部成员中混入了秘密警察。虽然“蛀虫”很快便被揪出并处理掉，巴里特会长还是担心他可能会走漏情报，便因此要自由会的大部分核心会员先行转移至城外，他和余下的成员在城内观察几日，若遇变故，还能为高卢反抗势力保存部分有生力量。
　　自5月7日起，转移行动便开始有条不紊地执行。会员们通过城市下层四通八达的管道系统逃离，或是乔庄打扮，使用伪造的身份混过出城哨卡。每名会员都抛弃了一切可能揭露自己真实身份的物品，并且携带毒药胶囊。一旦被警察发现，他们只会留给乌萨斯人一具充满谜团的遗体。
　　在为期五日的大转移过程中，一共有三名会员在哨卡被看守发觉并选择自尽。总体来讲，这次行动无疑是成功的——自由会本来预期的损失数字是至少七人。
　　一些会员在自由会老将埃米尔.班德罗的带领下前往城市西南方向约50公里的艾隆森林中躲避风声。巴里特在两年前拜托自由会中那些有专业工程知识的会员于林中秘密修建了一座小型地下堡垒，以在关键时刻作为避难所使用。受限于技术、工具和材料，住在这座堡垒中自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有些房间甚至还没来得及搭建水泥墙壁和地面，只是由钢筋和木梁撑住，等待以后慢慢完善。
　　住在里面的人不禁在口头上抱怨几句，然而艾隆森林环境的确不错，各种已知可食用的野果、绿叶等并不缺乏，偶尔再提着弓弩小心地捕杀几头野生动物，他们吃得甚至比在城里人还好。不久便有人开玩笑道，等待安全了，他们就申请退会，然后来这片森林过上惬意的生活。
　　也有会员认真地向埃米尔.班德罗提出建议：应当在艾隆森林留下几名常驻人员，在这里采收丰富的食物，然后定期送回城里给自由会改善伙食，或者救济饥民。埃米尔同意在回城后将此提议与巴里特会长商量。然而他也表示，对于这种分散宝贵的革命资源以及会给自由会带来一定风险的行为，除非有切实证据表明地堡需要长期有人看守维护，或者波尔多迫切地需要从外部获得食粮支援，否则巴里特先生多半不会同意。
　　接下来的一个月，菲利普斯都没有搞什么动作。自由会再次通过己方的密探得知市政府和乌萨斯人都没有得到关于自由会的信息。考虑到这有可能是使得自由会放松警惕的陷阱，巴里特决定依然保持十余名会员留守外地，其他出城躲避的会员分批返回波尔多。
　　1096年6月9日，艾隆森林地堡中的自由会迎来了他们在这里暂居生活的最后一日。当晚，除开包括埃米尔.班德罗在内的志愿者于地堡入口哨，以及留在通讯室守着电台的三人，剩下的人在最宽敞的宿舍中举办了一个小小的聚会，庆祝当前无事发生。人们颇具仪式感地放了几个提灯在房间中央，周围安排一圈长凳和沙发。几张桌子贴近靠墙处，会点手艺的成员做了些粗糙的小零食摆放在上面。6月森林的晚上还是寒冷冻人，地堡中又没有装设暖气。不过这房间里气氛是热火朝天，倒也是如御寒大衣似的不叫人浑身发抖了。
　　对自由会的成员们来说，这聚会当之无愧的主角便是卡洛琳.瓦里安。就算是一点文学相关的东西也没有接触过的人也会赞叹：“这姑娘唱得一首好歌。”在没有正事的时候，就算手边有其它的娱乐，大家也是优先要让卡洛琳唱上一首。
　　卡洛琳的父母都是波尔多人。三十年前，因为无法忍受督政府的高压统治，盖罗伊.瓦里安和爱丽丝.迪迪埃一对瓦伊凡族恋人逃至哥伦比亚，并在艾肯波特市定居、结婚，六年后诞下女儿卡洛琳。
　　小卡洛琳在音乐及其相关的源石技艺上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虽然这种迹象在她双亲的一生中都未曾展露。中学毕业后，攒下一些积蓄的瓦里安夫妇将卡洛琳送入了莱塔尼亚的威廉大学，那里有全世界最优秀的音乐学院之一。
　　纵使有如此能力，卡洛琳在音乐这件事上依然保持着低调，连大学内的音乐活动都很少参加。实际上，她志不在此；音乐对她来说首先是爱好——每当看到卡洛琳专注地盯着《女皇报》上任何有关高卢（特别是乌萨斯占据的北高卢）的新闻，或者翻动那些高卢历史书籍的书页时，你便能明白她的理想为何。
　　结束本科学业，成绩优异的卡洛琳没有选择留下。她环视全球，意识到最容易实现她抱负的地方正是最不稳定的北高卢。乌萨斯人对那里的统治十分低效，多数民众勉强能填饱肚子，然而满足了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之后，无人再有余粮。抵抗势力如同雨后春笋纷纷冒出，反对霸占者和一小撮与乌萨斯人狼狈为奸的高卢人，无论他们只是为了谋生，还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财产和地位而与入侵者合作。
　　对自己高卢人的身份认同驱使她不顾长辈反对，一头扎进了波尔多那和哥伦比亚相比差了不止一个时代的生活质量。城际网络、移动电话、摩天大厦、高等学府、丰盛美食……这是事物本应在过去百年内逐渐发展并变得司空见惯，然而在北高卢，卡洛琳接触到它们的次数屈指可数。
　　然而没有什么阻止她经历艰难困苦，最终坐到巴里特会长的办公桌对面，并如愿成为高卢复国势力的一份子。
　　非常老套的剧情，但对于卡洛琳来说的确不容易。
　　说回到当下，卡洛琳继续维持着她在自由会娱乐时间的中心地位。一头黑色的齐脖短发，搭配上白色衬衫与M89条例野战军裤，为她的身姿增色不少；御寒棉帽衬托出她完美的鹅蛋脸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帽子为了容纳瓦伊凡的长角而被修建得破破烂烂的，不过无伤大雅。
　　大伙围坐在提灯旁边，欣赏着卡洛琳用吉他伴奏的《回到谷地中》——科西嘉和与纳哲山脉的隔绝使乌萨斯对于塞洛萨斯地区的控制力度最为弱小，加上长期保持的城市繁荣，塞洛萨斯人对他们的家乡充满骄傲，也更有潜力去成为反抗乌萨斯的先锋（虽然那里的居民因相对富足的生活而没有必要去反抗）——在大家“卡洛琳唱啥都好听”的赞美中，她挑选了这一首离开那座城市的塞洛萨斯人的思乡之歌：
　　“我曾经是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
　　探索的欲望指引我走遍世界。
　　我目睹了人类和自然的奇迹，
　　然而却发现，
　　只有我的家乡最美好。
　　切尔诺伯格、圣骏堡，
　　白烟装点的伦蒂尼姆，
　　四座城市拼成骑士的身躯，
　　算了吧，算了吧，挽留我的朋友，
　　我还是更愿意留在纳哲山脉的怀抱中。
　　嘿，塞洛萨斯，
　　山的子民为您祈祷。
　　嘿，塞洛萨斯，
　　雪原的流浪者为您高歌。
　　我们是塞洛萨斯的孩子，
　　将您光荣的名字，
　　雕刻在城市的基座上。
　　我曾看到广袤的泰拉向我招手。
　　翻山越岭，披星戴月，
　　都不能阻止我继续前进。
　　可人都有疲惫的时候，
　　到那时，再强健的羽兽也会想要归巢。
　　阿卡胡拉的巨型瀑布，
　　天岳与尚蜀的人民，
　　梦魇的歌声在拓拉（草原）回荡。
　　嗨呀，嗨呀，多么忧愁，
　　我何时才能再次畅游奔腾的科西嘉河？
　　嘿，塞洛萨斯，
　　嘿，塞洛萨斯。
　　您光荣的名字，
　　永远留在城市的基座上。
　　那些外人看不见，
　　塞洛萨斯行在敞亮的大道上。
　　他们只看到早晚会腐朽的钢筋混凝土，
　　却不知我们每一个人，
　　每一寸土地，
　　都是塞洛萨斯的一部分。
　　我的塞洛萨斯，
　　河水旁的塞洛萨斯，
　　风雪中的塞洛萨斯，
　　群山中的塞洛萨斯，
　　屹立不倒的，
　　塞洛萨斯。”
　　在熟练地奏出最后一个音符的同时，众人纷纷鼓掌，附和上“好啊！”之类的欢呼。见地堡防爆门外站岗的哨兵没有下来告诉他们声音太大，他们又喧哗了好一阵才安静下来。
　　“好了，好了，各位……不如把更多时间留给我们敬爱的瓦里安小姐，再给我们表演一首，大家同意吗？”快活的乔治.德马亚兹举起他盛满伏特加的铁杯子，略带醉意，不过发音至少还是清晰的。在得到众人肯定的答复后，他又继续说道：“来吧，我们的大明星……不如咱来说说大伙都想听什么……这样吧，谁来点一首，看瓦里安小姐会不会唱？”
　　被欢快的气氛所感染，雨果.克莱芒格也一改往日愁眉苦脸的表情。“还有什么是咱们的卡洛琳不会唱的？”他看起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怀好意地笑道，“这样吧，”雨果举起一只手，“不如让查多林选一首，怎么样？”
　　短暂的沉默后是突然爆发出的笑声与起哄声的交响曲。离卡洛琳最近的查多林.孔代满脸通红，一边挠头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着。这两位虽没有正式确立关系，也没人能确切地说是什么让他们逐渐走近。但这不重要，大家喜欢嗑，他们便是了。
　　卡洛琳也尴尬地做出一个微笑，然后下意识地四处观察。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的眼神无意中与查多林的对在一起。
　　这下，大家闹得更欢了。更有甚者叫道：“快，查多林，快亲上去！”
　　查多林故作生气地瞪了雨果一眼，接着赶紧将话题移回正轨：“刚才来了一首说咱们高卢好话的。那么我想，我们应当再来一首说乌萨斯人不好的……这样吧，来个《阿列克从军记》，各位说好不好？”
　　“好哇，好哇！”雨果的声音尤为明显，“圣骏堡博士的建议，咱们能不听？”他明白自己的老朋友刚才并没有真的生他的气，毕竟这火苗本就烧得亮眼，查多林不介意有人往里面丢一根小小的火柴。
　　卡洛琳转身放下吉他，拿起一台黑色的手风琴。她示意大家安静，根据自己脑海中回想起的那首歌的节奏用右手手指在琴面上敲打了几下，微微地点了几下头。接下来，手风琴的欢鸣充满了房间。查多林感觉冰冷的水泥墙壁消失了，那些提灯变成了冰天雪地中唯一带来温暖的篝火。在拉法尔郊外的夜晚，民兵团在行军训练后得到了来之不易的野地宿营。有人奏响乐器，有人开口唱歌，查多林还想起那位跳着并不标准的乌萨斯踢腿舞的卡普里尼人。然而故人的脸庞已被长久岁月所模糊，令他颇感遗憾。
　　“小阿列克离开心爱的家乡，
　　他要加入军队，追寻荣耀。
　　看他戴着军帽，穿着大衣，
　　阿列克走起路来多神气。
　　滚回去吧，阿列克，
　　和你的“瓦西里老爹”一起。
　　这里的人民和土地不欢迎你，
　　赶快夹着尾巴逃走吧。
　　阿列克，阿列克，快回家吧，阿列克！”
　　很多人已经开始跟着一起唱起来。就算是那些此前从没听过它的，也哼着应当是会循环往复的音调节奏。
　　“小阿列克踏入高卢的领地，
　　但事情并非如他所想，一帆风顺。
　　没有鲜花、面包，与欢迎仪式，
　　等着阿列克的只有暗中监视的眼睛。
　　滚回去吧，阿列克，
　　和你的“瓦西里老爹”一起。
　　这里的人民和土地不欢迎你，
　　赶快夹着尾巴逃走吧。
　　后悔还来得及，阿列克，快脱身吧，阿列克！
　　二月寒风刺人骨，
　　游击队抢走了小阿列克的食物。
　　他只得洗劫了高卢人的村庄，
　　一边抱怨着为什么“奴隶“会反抗。
　　滚回去吧，阿列克，
　　和你的“瓦西里老爹”一起。
　　这里的人民和土地不欢迎你，
　　赶快夹着尾巴逃走吧。
　　别再坚持啦，阿列克，快回家吧，阿列克！
　　小阿列克终于熬过服役期，
　　回到朝思暮想的小村庄。
　　可参军没有带给他什么，
　　只留下满身的伤痛、无用的勋章，
　　和一个孤苦伶仃的老母亲。
　　阿列克，阿列克，后悔了吗，阿列克。
　　你本有无数个机会度过幸福的有一生，
　　为什么要成为压迫者的帮凶呢？
　　所以都是你自作自受啊，阿列克！
　　滚回去吧，阿列克，
　　和你的“瓦西里老爹”一起。
　　这里的人民和土地不欢迎你，
　　赶快夹着尾巴逃走吧。
　　别再坚持啦，阿列克，快回家吧，阿列克！
　　别再坚持啦，阿列克，快回家吧，阿列克！”
　　曲毕，又是一阵欢呼赞美之声。这次卡洛琳没有再等别人提出什么曲目，而是郑重其事地主动说道：“同志们，我之前自己创作了一首，欲作为激励高卢人进行斗争的进行曲。虽然目前十分粗糙，还没有到能提交给会长先生的地步，然而私以为在此场合，应当拿出来找些听众评论一下。”
　　这一番算是把众人的兴趣提起来了，纷纷是点头赞同。
　　“不错的想法。”埃米尔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双手交叉，身子靠在敞开的厚重铁门上。“我只是想凑个热闹……别担心，上面不缺人，我也和他们打好招呼了。”见众人用不解的眼神看着他，埃米尔连忙解释道，“请吧。”他对卡洛琳做出一个相应的手势，然后慢慢地退出了房间。
　　“行吧”卡洛琳笑道，“看来就算是为了不让班德罗先生失望，我也得全力以赴把这首歌唱好喽。”伴随着一阵哄笑，她又将手风琴换回了吉他。
　　卡洛琳少见地表现出紧张的状态。她的左手微微颤抖了几下，抿着嘴，表情凝重地闭上眼睛。但她很快调整状态。做了几下深呼吸之后，女孩拨下琴弦，开口唱道：
　　“高卢的儿女们，听我歌唱，
　　听我控诉那些挥舞着屠刀的侵略者，
　　听我揭发掠夺富饶土地的压迫者。
　　骄傲的同胞们，最危难的时候到了。
　　我们怎么可能眼看祖国遭受欺辱？
　　然而谈判和忍让不会带来和平与自由。
　　斗争吧，高卢的公民！
　　加入武装斗争！
　　拿起武器，举起战旗！
　　向敌人挥动制裁的锋刃！
　　斗争吧，高卢民族！
　　加入武装斗争！
　　结成方阵，筑起壁垒！
　　让入侵者的血染红朱利安河！
　　我的长辈向我讲述过去的生活，
　　虽然那时祖国已不再强大，
　　平静生活也令他们满足。
　　但侵略者来了，同胞们，侵略者来了！
　　他们给高卢人戴上了枷锁！
　　而一味地求饶怎么可能让我们摆脱束缚？
　　斗争吧，高卢的公民！
　　加入武装斗争！
　　拿起武器，举起战旗！
　　向敌人发起正义的审判！
　　斗争吧，高卢民族！
　　加入武装斗争！
　　结成方阵，筑起壁垒！
　　让入侵者淹死在人民的战吼中！”
　　乐曲戛然而止。直到查多林拍手称快，其他人才意识到演奏已经结束了，也跟着鼓起掌来。
　　“很不错——我的意思是，歌词和旋律振奋人心，但它最有威力的地方在于……诸位，想象一下千百万高卢人站在一起歌唱。”雨果越说越激动，直接站起身，一边不住地比划着，一边绕到卡洛琳身后，“总有一个人会成为导火索，然后就是燃烧——烧啊，烧啊，越烧越旺，把草原、城市、村落、山岗什么的都点燃了！看我们的敌人徒劳地想要用几盆水熄灭，然而学过一些物理的人都会明白，那一点水只会让火焰烧得更猛烈！”他夸张地喘着粗气，开始在房间里兜圈子，“看吧，同志们，我们需要一首歌去成为革命的标志，而我相信，卡洛琳.瓦里安同志已经给出了令人满意的答案。”雨果正好回到他兜圈出发时的位置，看起来就像是他编排了很久的演出。
　　“我针对雨果.克莱芒格同志刚才的演讲进行评判：讲得不错，但动作过于浮夸，建议下次多将心思放在实质性的内容上，不要搞这些多余的。”查多林一本正经地说，倒是把雨果搞得很尴尬，算是对雨果的“回击”。
　　卡洛琳没有附和，说道：“这还算没有完成的版本。我还打算在后面加上两段，不过已有的两段用作起义时在阵前提振士气确实足够长了。”
　　接下来是一番热烈的讨论，有些人将话题转到他们认为最重要的方面上去，也有人就歌词、旋律等提出意见，卡洛琳则表示她不大可能会去进行修改了，虽然每一首成熟的歌曲就像一篇成功的文章一样，必定要经历千百遍的修改。可惜她暂时没有更多精力，自由会可没有安排过任何能让人专心创作音乐的岗位。
　　“瓦里安同志。”有人问道，“你想过歌名了吗？”
　　“当然想过。我打算起一个简单且直接的，以这首歌想要展现的核心来命名。我称它为：《武装斗争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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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雅尼斯.巴里特

　　“快跑，雅尼斯，跑吧”他如此告诉自己。
　　自己的家乡没有了，林贡斯将不再是高卢人的城市。正当现在，巨型引擎垂死的奏鸣曲是对每一个居民的驱逐。
　　伏在坍塌的高楼上，光明洒满城市。可它也不是高卢的太阳，是反过来，给这个强盛一时的帝国送来无情嘲笑的。
　　咆哮起来了！钢铁与水泥的森林，成为碎石和铁渣的巨浪，冲刷着温热的地面。腐朽与进步，欢乐与悲伤，骄傲与自卑，最终是要被全部掩埋了。世界之都的崩溃注定代表一个时代的落幕。1052年6月22日的正午，泰拉的每寸土地上都回荡着高卢首都的哀嚎。
　　有那么几秒，街上安静的出奇。这座全世界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突破一百万人口容纳量的工程奇迹仿佛只属于雅尼斯一个人。路上所见的遇难者更是加重了他的这个错觉。
　　雅尼斯穿过阿尔卑斯公园，在经过最高的那座山丘时，被隆隆的炮响勾去了注意力。落在城市里的炮弹打破了他虚幻的念想，警告他：林贡斯不属于巴里特，林贡斯是侵略者献给胜利之神的祭品。
　　但巨兽的垂死挣扎必定是惊天动地的——雅尼斯停下脚步，他被眼前的情景迷住了，那些炮火扬起泥土，也让他清醒过来，头也不回地向着山下跑走。但一瞬间的画面，其要素之丰富，无异于给雅尼斯播放了场“身临其境”的电影。
　　在林贡斯外围，高卢军队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这也是联军暂时无法攻入城内的原因。不过显而易见地，守军在进行一场必败之战。十万大军从不同方向冲击着只有不到两万人守卫的阵地；成千上万门火炮不间断地发出怒吼，与之相比，六十门还能作战的城防炮的威胁就如同对着一堵坚实的墙壁丢石子。
　　而有一些装备，雅尼斯此前从未见过。关于新式武器的消息自然在第二次开战前就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但他今日终于亲眼目睹战场新秀的威力。他看到漆黑的无人飞行器在空中游荡，所到之处，密集的轰炸精确地戳中守军要害，浓烟散去之后，幸存的高卢士兵或四散奔逃，或被冲上来的突击队俘虏。没有任何炮兵观察员能达到如此精确的定位，无疑是告死天使手中为炮弹牵线。
　　十几辆披挂装甲的越野车组成编队，不顾一切地向前突进，打在车体上的弩箭和低级法术被轻易弹开。钢铁骑兵配合着装备外骨骼的精锐前锋径直撞开掩体，跨越临时挖掘的战壕，仿佛无数把尖刀插向高卢军。车载半自动弩和火炮不停射击，掩护其运输的步兵下车作战。车队紧接着开始来回穿插，将一整片阵地分割开来。
　　联军已经将林贡斯的三面封锁，就等着完全地形成包围，然后从四面八方磨碎这昔日的世界之都。
　　前几道防线在刹那间崩溃失守，但越是靠近城市，高卢军队的抵抗就越激烈。旧帝国留下的重要遗产——近卫军——依然是不可轻视的力量。这些挥舞长戟，或是手持破甲弩枪的勇士往往会被投入最残酷的战斗当中。正当逼近的联军嘲笑他们的白色军旗而放松警惕时，近卫军小队在弹指间就能够蒸发数倍于自己的敌人，无人机和引擎驱动的铁骑亦无法在近卫军术士的熔毁法术下幸存。
　　正在交锋最为激烈的部分，雅尼斯正好看见更加宏大的场面。
　　上千吨重的陆行舰碾过坚实的泥土，一边开火一边相互逼近。高卢议会舰队派出“天佑”、“天赐”号两艘“洛林”级驱逐舰和“提骇泊”号法术护卫舰迎战六艘联军战舰。高卢舰队明显处于劣势，于是更加疯狂的一幕同时上演：高卢军队直接开着原本作为军队驻地的四十七号要塞城区从侧面直接冲撞联军的阵型。雅尼斯在那短暂的驻足时所见的，是高达几百米的移动城市精准地撞上一艘维多利亚巨型战列舰的侧面，双方的武器在近距离猛烈开火，就像两个醉鬼扭打在一起，浓烟和烈焰慢慢地升腾至天空。
　　高卢军队必败无疑。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不是为了战胜敌人，不过是尽可能地拖延敌方，为政府机关和平民的撤离争取时间。他们在用生命维持城市在敌人多数炮火的射程之外。雅尼斯没有时间去仔细思考这些事。所有的牺牲和付出，都是为了像他这样卑微的小人物能多活蹦乱跳一会。
　　就像被剑刃刺痛的野兽，城市又开始“焕发活力”。无数的市民如同被冲垮巢穴的昆虫一样从藏身的建筑中涌出，纷纷向着最近的出城口逃去。国民卫队早已在各处设置了关卡，试图阻止这种无序的逃亡。然而每当士兵拦截住一个家庭或者一辆车时，就会有另外数十个人被遗漏过去。要是炮弹正好落在关卡周围，则情况无疑会更加混乱。
　　穿越三个街区后，雅尼斯终于看到自己家的小平房。他撞开家门，上气不接下地对着死寂的客厅喊道：“伊莱莎？伊莱莎！你在哪？”
　　“雅尼斯？感谢老天！”黎博利族的伊莱莎.卡潘.巴里特从墙角探头张望。当确认眼前的闯入者正是自己的丈夫，便马上迎了出来，手边还牵着一个大概三岁的小男孩。“你没事吧？”
　　“四肢健全，亲爱的。”两人紧紧相拥，“抱歉，伊莱莎，我今天……我今天不该去集市的，联军昨天还说在平民撤离前不会发动进攻……”他轻轻地抚着妻子的头发。
　　“爸爸……”男孩口齿不清地叫道，拉扯着雅尼斯的衣角。他放开妻子，转向自己的儿子。“呦呵，这是谁呀？这不是我们的小阿尔贝吗。”他蹲下来逗弄孩子。
　　伊莱莎将双手搭在雅尼斯的肩上。“如果联军真的像他们所宣称那样看重荣誉，那帝国也不可能战败了。来吧，我们得赶紧离开。”
　　“拿上背包和一个行李箱，往里面塞上些罐头和衣物就够了。外面已经乱作一团，我们必须小心。”雅尼斯抱起阿尔贝，朝储藏室跑去。约莫五分钟后，巴里特家收拾完毕。可出了家门，到处都是逃难者，雅尼斯根本无法分清楚该往哪走。
　　一队军用卡车正好被人潮堵在他们家门前的马路上。车上的民兵跳下来，一边在车队前方驱赶市民和小轿车，一边酌情把一些民众带上卡车。伊莱莎将儿子抱在胸前，成功为他们一家挣得了免费的车票。
　　雅尼斯明显感受到了联军的推进，因为城里的爆炸声出现得越来越频繁，甚至有一发不偏不倚落在了他的房子上。夫妻二人辛苦打拼多年的成果顷刻间化为焦炭。受到惊吓的市民也尖叫着向其它方向跑去，人潮散开了，但数辆汽车也被丢弃在路上，继续阻塞车队的前进。不得已，车队指挥官只能先命令手下和年轻市民先徒手推开路障，为车队清出道路。
　　幸运的是，之后的路段还算畅通。车队的主要任务是运输军火，守军的阻击部队艰难地他们在城市东南方向维持了一个不小的出口，本身是为了尽可能地抢救物资，输送给北方多洛丝中将的第二集团军。那缺口恰好也成为难民逃亡的唯一出路。
　　在摇晃的车上，雅尼斯认出了几名老邻居。寒暄过后，他们只是相互报个平安，便是有人睡觉，有人看书，都低头做自己的事情了。而坐在物资箱旁边的民兵们小声交谈着战局，没有人理会他们这些平民，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不过很快，雅尼斯就找到了话头。他注意到一名大概四五岁的小孩，拉着身边民兵的手，正靠着货厢壁打盹，身上还披着那个民兵的大衣。两人看起来关系亲密。
　　雅尼斯的视线上移，刚好与转过头的民兵四目相对。他向对方摆摆手打招呼，那人也以微笑回应。
　　“这是你的孩子？”雅尼斯悄悄问道。
　　“是我侄子，我大哥的孩子。”
　　“真是可爱的小家伙……他的父母呢？”
　　“哥哥和嫂子都在施特劳斯战死了。孩子的外公说他可以带孩子安全离开，但我绝对是不会放心的。”她的语气表明她并不避讳谈论这些，就好像是在阅读历史书，所见所闻只不过是客观发生过的事情而已，再无更多意义。这种感觉雅尼斯非常熟悉，是在更大的责任面前对过去的悲剧完全以平静相待。
　　“就算是民兵也不允许随便带家属上军车的。她可是向连长求了好半天，才给她开了这么一个绿灯。”另一个民兵插话进来，补充道。
　　“我很抱歉。”
　　“这场战争夺去了很多人的性命，他们两人不过是为伤亡报告多加了个‘2’。”
　　“我理解你，我有两个哥哥之前在军队。第二次开战的第一天，他们都没能从比尔镇撤回来……”
　　“我也很遗憾……”民兵扶正头盔，说道。
　　“尊姓大名？”
　　“卡门.班德罗。你呢？”她扬了扬下巴。
　　“雅尼斯.巴里特，幸会。”他想要握手，但对方警惕的眼神让他放弃了这个打算。“这是我太太，还有儿子。”雅尼斯指着望向车外一言不发的伊莱莎和熟睡中的小阿尔贝。
　　到达H-14出城口，车队被哨卡拦住。在检查过后，卫兵却怎么也不肯放行。
　　“让平民全部下车你们才能走。”说话的是一名宪兵，腰带和臂章全部为白色。
　　“凭什么？他们对周边情况一无所知，没有我们的帮助，他们很难跑出去！”领队从副驾驶下来，与那名宪兵对峙。
　　“我说过了，你们运送的是极度重要的军用物资，带上平民会使你们要面临更复杂的情况。”
　　“什么复杂情况？不过、不过是平民而已，你在担心什么？”
　　“巴卢希少尉！”宪兵中尉严厉地说道，“看来我说得太委婉了。你怎么确定这些‘平民’当中没有混入敌军间谍？就算他们的身份没有问题，你怎么确定非专业人士不会乱动物资，给你们造成危险？你们当中还有人携带家属，因为有上级批准，我就不追责了。至于其他人，这是命令。少尉先生，你要是不遵守，我完全可以把你送上军事法……”
　　“长官！”话还没说完，另外一名宪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向他敬礼，“报告长官，敌军已经从东、南两面攻入城市！相应城区的守军正在尝试脱离与其它地块的链接，但估计拖延不了多久！”
　　“发生什么了？”雅尼斯想着。他站在车厢门口，看着车队最前方的两人在争吵，然后是又有一名宪兵跑过来……还有，这个声音……
　　是炮火。
　　第一枚炮弹的落点距离卡车尾部有三百米，紧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这些炮弹绝不是随意发射的。它们经过精心的瞄准，没门火炮的发射顺序经过仔细编排。炮弹落点还在有序地扩散，一个扩张的圆圈吞噬了周边的一切无生命和有生命的事物。
　　“清扫炮击！”有人喊道。巴卢希少尉发现天空中游荡的无人机和战争羽兽，深感大事不妙。“妈的，敌军竟然向城市里发动如此密度的轰炸，看来他们真打算彻底拆了林贡斯。”他想着，即刻扒住副驾驶车门。“快开车！快开车！”他拿起对讲机，一边拍着车顶。
　　雅尼斯慌了神，他想带着家人躲进附近的便利店，却被卡门和妻子一起拉回车上。“你他妈疯了！”卡门喊道，“这种炮击一般是给步兵开路的，说明敌军就在不远处。就算你能躲过炮击，继续呆在城里也是必死无疑。”
　　所有难民都开始不顾一切地强闯哨卡。寥寥几名哨兵根本无法拦住人群。更是有人直接驾车撞开了拦车杆，却在慌不择路时冲进人群里。哀嚎惨叫之声瞬间到处都是。
　　“各单位注意，这里是……山精灵2号。确认H-14出城口周边出现敌军单位……H-14附近防御力量优先掩护……军用车队……允许对阻挠车队的任何人采取强制手段……”车载电台里传出夹杂着噪音的指示。
　　宪兵也收到了命令。他们快速行动，驱散了大路上的市民和民用车辆。
　　“罗密欧和艾萨克继续给车队开路，送到最下层为止。”宪兵中尉的身影再次从通向下方的隧道中现身，“其他人马上寻找掩护，预期炮击结束后在九点钟方向接敌。”他走到缓慢移动的头车前，对巴卢希少尉说道：“看来老天爷不给我们纠缠的时间。你们快走吧，不过你要向我保证平民不会妨碍你们完成任务。”
　　“我会中途让平民下车，不会对后面的运输工作有任何影响。”巴卢希从车窗探出头向后看去，爆炸正在靠近最后一辆车。“拜托了。”他向宪兵中尉敬礼，然后对司机说道：“开车。”
　　——————
　　护送车队开至距离林贡斯七十三公里的静安镇。此地在事实上成为一个逃难者的休息站，不少这几日中因为战争而颠沛流离的高卢人聚集在这里。经过简单的修整，国民卫队准备再次出发，然而这次雅尼斯必须要同自己的救命恩人道别。
　　“我也想帮助你们。但很抱歉，我只能把你们送到这里，毕竟我们不可能将平民带到军事基地。你们有很多种选择，不管是在这里过一段日子，还是寻找新家园。”巴卢希少尉为难地对雅尼斯说。两人从一家旅店走出来，前方是镇长为难民设立的临时停车场，不少人在他们的车辆周围兜兜转转。从无数张嘴中喷出的信息排山倒海般涌进雅尼斯的耳朵。有人庆幸自己在战火中存活，有人为身边亲近之人的死感到悲伤，有些人“并不拘泥于眼前”，还在高谈阔论着世界局势。
　　雅尼斯没有立刻回应，他嘴里还嚼着压缩饼干。待到咽下去后，他开口道：“我理解，少尉先生。你们的职责当然比我们的方便要重要得多。”
　　伊莱莎这时也走过来。她刚安排阿尔贝在房间里睡下，随后出来寻找自己的丈夫。
　　“啊，巴里特太太，你也来了。”巴卢希说，“我再次对无法提供更多协助表示遗憾。”
　　“这没事，我们总能找到出路……那你们呢，什么时候拔腿？”伊莱莎问。
　　巴卢希撸起袖子，看了下手表。“马上了，太太，我们很快离开。”
　　“那就不要让我们再花掉更多宝贵的时间了。”伊莱莎笑着说。
　　“还有一件事。”巴卢希少尉放下背包，“这个给你们。”他掏出一个酒瓶。
　　“这是……利口酒？”雅尼斯接过瓶子，端详起来。
　　“当地酒庄自酿的，纪念我这难忘的一天。你知道吗，巴里特先生，巴里特太太。在我们多救出来的人当中，我今日只与你们二位相谈甚欢。我们一个小时前死里逃生，这时相互的交流不需要什么太有深意的话题，随便聊聊家常就可以让我们放松下来。可以你看，其他三四家人，对我们都是冷冰冰的，一下车就跑没影了。我们想通知他们我们要走了，谁都找不着。嗨呀，不夸张地说，在如此世道下，遇到二位真是三生有幸……啊对了，我们还想拜托你们一件事，请随我到车队。”
　　于是，三人边聊边走到镇子的其中一个出口，运输车队已经整装待发，引擎的轰鸣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其中几辆在逃出林贡斯时被联军的术士和狙击手击伤，现在也已修理完成。几个民兵手持单子，正在最后清点货物。
　　“巴里特先生，这里！”循着声音看去，是卡门.班德罗牵着她的侄子埃米尔.班德罗。雅尼斯本以为她只是简单地来道个别，但很快便和妻子一样，敏锐地觉察到什么。
　　“班德罗下士长，说吧。”巴卢希少尉示意道。
　　“难道……你要把埃米尔……”
　　“我想请求你们代我照顾他，可以吗？”
　　“可我们不是他的亲戚，更说不上当他的父母了。”
　　“我知道，这是个过分的请求。”卡门叹气道，“可我没法看护他。我依旧是一名士兵，我有更加必要的责任需要承担。我也问过小埃米尔，他并不排斥。对不对，埃米尔？”她低头问男孩。
　　“对——”小埃米尔肯定道，虽然雅尼斯怀疑一个四岁的孩子是否真的能理解这些意味着什么。
　　卡门.班德罗拿出一张明信片交给雅尼斯。“上面有我的签名、部队番号，还有我在凡尔登老家的住址。如果我能活到战争结束，并且凡尔登没有被像林贡斯一样踏平，你就带着埃米尔去找我，到时我一定倾力回报。”
　　——————
　　运输车队匆匆开走，留下巴里特夫妇和小埃米尔。
　　“姑姑呢？姑姑干什么去了？”埃米尔眨着眼睛问道。
　　“这孩子，还真冷静。我本以为离开了仅剩的亲人会让他哭得歇斯底里。”雅尼斯想道。“姑姑工作很忙，她要去为了你过上更好的生活而打拼。”在还是林贡斯的一名默默无闻的小商人时，雅尼斯会如此跟阿尔贝说，“你的姑姑将你托付给我们。你放心，叔叔阿姨会保护你的，而且还会有一个弟弟陪你玩哟。”雅尼斯试探性地摸了摸埃米尔的小脸，孩子没有躲避，连一丝害怕的迹象都没有。
　　“雅尼斯，我们现在怎么办？或许暂住在这里是个不错的选择。这镇上有很多工作机会，足够我们租一个安身之所。”
　　“我认为这不妥，亲爱的。”雅尼斯说，“不，肯定是不行。联军早晚要经过高卢的每一寸土地。等他们侵入这里，谁知道我们会遭遇什么？我们最好离开这个国家……没错只能这样，去塔林堡吧，没准我们可以从鲁道夫森林混过去……朗格斯克也行，听说萨米的边检花一点小钱就能贿赂。”
　　他展开一张地图，指着小镇，然后手指向上滑动。“不管怎么说，我们都需要找到一支能载我们北上的车队，躲过从琼-诺里高原扑过来的联军部队，然后向西走。那时再决定是去卡西米尔还是萨米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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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雅尼斯.巴里特（二）

　　必然地，高卢战败了，并且被下了暗无天日的诅咒。朱利安河会战后，三国联军摧枯拉朽地啃噬着高卢的土地。1052年8月13日，高卢治国议会在蒙彼利埃签订了投降条约，议长于当日下午宣布议会、政府和军队解散，即标志着高卢国的第一次完全灭亡。
　　她的孩子们屈辱地低下头，任凭敌人耀武扬威地开进未被占领的城镇当中，就像病毒从伤口侵入，在血管里扩散一样。他们当中有些人可能还从没有见过这些外国来的家伙，国籍身份便在高卢代表签下最后一字时发生变化。一个民族，一个苦难，从此四分五裂。世界上不再有人们传统认知中的“高卢”，它现在多了许多意义——身份、回忆、地理、信仰，还有选择永不屈服的灵魂的代名词。
　　可以说，复国党与高卢之灭亡同日诞生，也注定生存至作高卢，作为一个国家，重归于世的那一天。
　　不过当下时间停留在1052年8月20日，雅尼斯.巴里特的命运暂时没有，也看似不会与抵抗组织有所交集。他和家人从勒贝尔市出发，此时正在卡西米尔边境检查站旁边的皮沃特镇歇脚。这里已经变得拥挤不堪，到处都是想要逃往卡西米尔的高卢难民。来自五湖四海的高卢人之前有着不同的身份，也许是成功的商人、没落贵族，或者从出生那天起就要生活在移动城市最下层的流浪汉，战火“公正”地消灭了所有人想要安静生活的愿望。
　　维多利亚军的快速机动部队已先于巴里特家抵达，现在约莫有一个营驻守于此。他们的指挥官没有建立专门的营地，而是放任手下士兵在镇子里吃喝玩乐、借宿民居，又是给这个不算大的镇子增加了许多负荷。人们从酒馆里喝醉的维多利亚军士那里听说，现在这支部队只不过是要暂时看守这里。根据投降条约，到时所有北高卢地区都要划给乌萨斯帝国。
　　消息不胫而走，这下人们更着急了，尤其是感染者。虽说染上矿石病这种不治之症几乎在泰拉的哪一个角落都不好过，至少在维多利亚和卡西米尔这样的地方还能挣扎着过下去，可要是落到乌萨斯人手里，那就真的是生不如死了。
　　难民分成了两派，一拨人千方百计地求军队带他们一起去维多利亚，为此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他们可以对着维多利亚人下跪，拿出面对任何一个贵族老爷都不会有的热情亲吻他们的军靴。有人献上他们的一切财产，对方仍不满足时甚至会把自己的伴侣或孩子给士兵作玩物。这拨人的成果只能说是收效甚微。今日将钱物交予一个维多利亚士兵，大概率是明日起你便再也寻不到他的身影、名号。
　　另一派抓紧时间想要进入卡西米尔，企图偷渡的人与日俱增。骑士国度的边防军对此毫无准备，只得手忙脚乱地应付。边境的铁丝网时常多出几个正好足够成年人钻过去的缺口，而奥拉索托夫森林里每时每刻都在上演巡逻队和偷渡客的猫鼠游戏。很多人被抓住，然后遣送回来，还有的人在被发现后以暴力抗拒，下场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打伤。
　　维多利亚人的存在更是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兵们十分乐意向前来寻求协助的高卢人“指点迷津”。没人知道这些看起来走遍天下的闯入者是否真的曾经来到过这里，这个时候也没人关心了。
　　雅尼斯.巴里特很幸运，他咨询的维多利亚人还算靠谱，指出的的路线上布满高大而浓密的灌木，非常适合从巡逻队的眼皮底下溜过去。
　　但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意外。计划赶不上变化，而每个人在微小的自觉运动的部分会不自觉地使得人们的设想偏离原定轨迹，创造历史的进程。
　　明白来说，一个边防军士兵在巡逻时与队友走散，又在准备先解个手时阴差阳错地来到了巴里特家躲藏的巨型树干后方。雅尼斯眼疾手快，在士兵发出警告之前掐住了他的脖子。
　　雅尼斯知道如何做才是最保险的——就算不夺取他的性命，也至少要让他失去知觉。
　　可是，看啊，雅尼斯迟迟没有动手。他看到士兵脖子上挂着一副放在银色盒子里的照片。透过塑料外膜，雅尼斯意识到在他面前的，也是一个父亲。雅尼斯总有时会在关键时刻表现出不必要的慈悲，他担忧自己下手不知轻重，这样打破了一个家庭的完整。他没敢更多地使劲，就好像自己手里卡住的是根一掰即折的树枝。
　　伊莱莎护着孩子，惊恐地看着面前僵持的两人，同时不理解占上风的丈夫为何犹豫不决地没有动手。“雅尼斯，快让他安静下来啊！”
　　雅尼斯这才坚定决心，但可惜为时已晚。这点优柔的时间足以让一名职业战士反应过来。卡西米尔人用额头狠狠地顶撞了一下袭击者，雅尼斯捂着鼻子，向后一个趔趄，鼻血顺时从他的手掌心里流出来。边防军士兵抽出双手剑对准巴里特，严厉地命令他们不要乱动。
　　“喂，帕森斯！是你吗？”
　　年轻的士兵兴奋地回头喊道：“在这里，队长！我抓到几个偷渡……”
　　利用对方这个关键的失误，雅尼斯从身旁抓起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用力投掷出去，正好砸中没有带头盔的士兵的后脑勺。卡西米尔人踉跄几步，随即向前倒在地上。
　　“继续向前，亲爱的。”雅尼斯轻轻拥抱了伊莱莎，“别发出声响。”
　　他立刻往边境线那边跑，同时用力拨开灌木，发出沙沙声，或是故意喘着粗气，总之动静怎么大就怎么来。
　　“全体警戒！有非法越境者，马上展开搜捕！”
　　“帕森斯遇袭，快点，叫医生过来！”
　　“快打信号弹！”
　　“在那边，他往那边逃了！他想跑回高卢！”
　　“联系六区所有哨所，帮忙拦住他！”
　　“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听见后方乱作一团，雅尼斯加快步伐。他知道偷渡者袭击边防军士兵是要被送上当地法庭的，“喜提”死刑可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更何况从那个卡西米尔人的战友的反应推断，雅尼斯或许还撑不到被审判的那一天。
　　雅尼斯真感谢老天赐福不要求缴钱，否则他肯定是要倾家荡产了。
　　他不清楚自己的家人有没有成功跑远，不过他明白，从那个铁丝网的缺口钻进高卢领土的那一刻起，他的逃难计划是就此泡汤了。身上的钱财不足以支撑他再去尝试越境入萨米王国。
　　回家吧。
　　雅尼斯花光仅剩的盘缠，跟着一队流浪者往林贡斯行进，这队人马原本的目的地是多米涅。流浪者们告诉雅尼斯，林贡斯已经迎来它的末日，连重建的机会都没有，还劝说他放弃这徒劳无用的返乡之旅。雅尼斯不信，从多米涅镇徒步向东走，直到他被乌萨斯人在关卡拦下来，警告他由于巨量的源石活动，林贡斯省已经变为天灾频繁出现的“无人区”。
　　家乡没了，彻底没了。那现在能去哪呢？雅尼斯缩在一座村庄的民宿里，双眼无神地在地图上扫视。周边的大城市几乎全部被联军在战争中摧毁，现正在缓慢重建当中。
　　雅尼斯感觉他已经完全无法分清楚每个城市的区别，因此通过一个看似可笑的方法进行决定：他从酒馆的赌徒那里借来骰子，向着地图上标记“林贡斯市”的地方投掷下去。骰子落到高卢境内的哪里，他就去哪里。
　　首次，骰子落在达伦省的楚奎市，然而他听说那里被划给了维多利亚，他们贪婪的南方邻居已经迫不及待地在新的边境施行严格的巡逻，以宣告帝国的扩张；第二次落在莱塔尼亚的边境上。
　　第三次，小方块引导着雅尼斯落定在朱利安河北方的一座小城市——波尔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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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查多林.孔代

　　著名的乌萨斯物理学家兼诗人约瑟夫.伊万诺维奇.帕西亚曾经如此写道：磁铁吸引金属依靠自然中不可抗拒的力量，但当我来到圣骏堡，人类心中本来是主观的、因人而异的喜爱，就像是磁力似的必然出现，将我紧密地拴住了。不论我变成什么动物，我都宁愿留在这美丽的囚笼当中，也不愿寻找自由——她使我完全忘记思考“无拘无束”的意义。
　　乌萨斯的首都仿佛是为了冬天而生，让人不禁怀疑黎博利皇帝伊凡二世在此地修建圣骏堡是否真的是出于战略位置的考虑，还是说，他只是为了拥有一个全世界最好的观景台呢？
　　下雪了，白色固体落在地上，却不是雪，而成了未经染色的纯洁的天鹅绒。如此，人的心境中早就没有了“寒冷”的一席之地。来到这里，是安静的河畔与热闹的市井中间取一个平衡，便让大抵所有来客心旷神怡了。
　　圣骏堡的雪景得益于来自极北地区的天灾，有规律出现得暴风雪云在向南迁移的过程中逐渐失去威力，等到了圣骏堡省，凶器已经变成供人观赏的花朵。并且该地区的雪天本质上是基本没有破坏力的天灾，其它天灾到来的可能性在秋季之后完全被“暴风雪”排挤出去。因此，圣骏堡也名列“世界上迁徙频率最低的移动城市”榜单，对旅游者来说是片比较悠闲的地方。
　　短暂的停歇之后，雪花再次飘落。坐在河边长椅上的查多林.孔代合上手里的《高卢律法改革史》，防止雪花融化时模糊纸上的字迹。
　　即便这是他在异国能少数找到的有关祖国的事物，这本乌萨斯人著成的书充满了对高卢的偏见，例如作者只提到科西嘉一世将亲乌萨斯的财政大臣送进监狱，并据此臆断高卢在与莱塔尼亚爆发战争的十几年前就对周边国家充满敌意，丝毫不提那个大臣被惩罚的真正原因是他严重的贪腐罪行。
　　查多林对于他现在的处境颇有微词。往早了不说，就在上个星期，日莫罗佐夫教授还对他的论文鸡蛋里挑骨头。不管他如何修改，如何把逻辑完善得严丝合缝，教授总是能给他找出“重大错误”并且狠批一顿。到了截止那天，他还警告查多林：“改掉一个，又多出来三个？不好意思，孔代先生，我想你这学期的学分要比你的同学低上一两分了。”
　　“这完全是空穴来风。”查多林心想，“我做了那么多，去努力拿到一个好成绩。我每天在图书馆里熬到天亮，我甚至低声下气地去请教那些狂妄自大的乌萨斯学生，他却说我‘有多出来三个毛病’？扯淡玩意……”
　　但他也没法真正确定自己这三年来学法律学得到底如何，因为事实上，圣骏堡大学里的教职工从他入学的那天起就没给他和另外十六个高卢留学生过好脸色，成绩常年垫底。现在的查多林正在留级的边缘徘徊。只有不多的几个“伯乐”承认查多林的能力，他才不至于觉得自己的学习能力真比乌萨斯人差。
　　他切身地感受到，四十一年了，乌萨斯人对高卢的敌意丝毫没有消退。乌萨斯人对外人都这样吗？还是说他们羞愧于回望那场背后捅刀子的战争，于是为了面子而强行转变成流于表面的愤怒？
　　查多林尝试着不去想这些无底洞似的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他用礼帽盖住脸，闭上眼睛在长椅上眯了一会。不知过去多久，他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现雪已经停了。抬手看看手表，发现已经是下午四点二十一分。查多林决定回大学吃晚饭，东区食堂里的东西是学校里最让人难以下咽的，却也是最便宜的。
　　天色暗淡，可阻止不了查多林穿过令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的小巷子。无底巨口般的黑暗反而是能在这种季节给查多林带来温暖的火种。一个高卢贫民的聚居点坐落其中，查多林想顺道拜访下自己的同胞。
　　顺着熟悉的道路前行，查多林却嗅到万分的不对劲。烟火气息被从迷宫般的巷子里传出的惊叫声取代。
　　“大人！求求你，我们什么也没做啊！”他听到有人哀求，接着是另一个说着高卢语的声音：“这边走……他妈的，愣着干什么！”
　　两个黎博利人跌跌撞撞地出现在查多林的视线中。看到查多林，他们慌忙停下。
　　“蒙特利？发生啥事了这是？”查多林扶著其中一人，问道。
　　蒙特利紧张地地答道：“不、不知道哪来的黑帮，根本听不进去人话。其他人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你、你赶快跑，跑远点。”
　　“呦呵，这高卢渣滓还有别的同伙。”查多林还来不及逃跑，巷子两头便被五个手里提着刀枪棍棒的乌萨斯人堵住。“就像电影里经常出现的那样。”查多林想道，“接下来要怎么样？难不成要我一打五？”
　　“冷静点，先生，有事好商量……”
　　“又是个黎博利人，而且看起来不是骏鹰。”为首的人把尖刀指向查多林，带着凶狠样说道。
　　“等一下，先生，我能先知道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啊哈！的确是高卢人。几乎没有口音，但还是被我听出来了！”
　　“别激动啊，先生，别动手，我们不会怎么样。咱有话好好说，把武器先放下。”
　　“给我打断他们的腿，然后丢进河里！”
　　查多林深吸一口气，这显然不是最理想的结果，但是否依然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就要看他的拳脚功夫还记得几成。
　　——————
　　木柴堆在油桶里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弥足珍贵的液化源石油今晚只能为了保障人类最基本的生存条件而燃烧，倒也不是浪费。
　　无言，查多林.孔代站在篝火旁边，双手伸出来取暖。他安静地矗立在那里，不在意有过路人用怀疑地眼光看着这位衣着得体但境地却沦落到流浪汉一般的地步。十分钟前发生的灾难和其它查多林所遭遇的不公平对待同样，给这座看似熟悉的城市添加几分陌生和负面形象。乌萨斯的统治者当然不会抽出任何精力去关注这些事，不说到感同身受这种基本是道德层面的东西，而是处在权力高层与在五千米的高空只能看到城市的高楼大厦而不是生活在其中的有机体无异。
　　“还没吃饭吧，小伙子。”一个衣着破烂的老头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手里拿着两个铁饭盆，各盛着一份炖菜和泡在汤里的列巴。老者递给他其中一个饭盆，“哎呀，我这记性……等我一下。”便叫他先拿一下另一个饭盆。这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高卢同胞在他深陷危机时出现，用凌厉的刀术解决了围攻他的乌萨斯打手。查多林漂亮地避开了飞溅的敌人的血液，他可没准备去想好要怎么向警卫解释自己衣服上的暗红色。
　　他的救星带着一伙人继续搜索，发现小聚居点惨遭屠戮，蒙特利还有弗朗西斯是唯二成功跑出来的。简单了解情况过后，老头让同伴和两名幸存者留下来打扫现场，自己带着查多林来到戈麦尔酒店附近的一座桥下。
　　这里是个流浪汉的聚集地——至少表面看上去如此。老者走进他住着的破布搭起来的帐篷，过了一会儿，哼唧哼唧地拖出一张小折叠桌，又吩咐几个身强力壮的人帮忙布置。两个小圆凳先一步被摆放好。
　　“喂，瘸子哥！”一个靠着桥墩休息的流浪汉含混不清地叫道，“开宴会了这是？”
　　“人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别盯着我看，你这饿死鬼，等我送走这年轻人，少不了你一份。”
　　“瘸子哥今天做啥嘞？”另一个流浪汉问，“有肉吗？”
　　“没有肉，里面搁得是土豆、洋葱、黄瓜、白菜还有西红柿。”他看了眼查多林，好像发觉自己遗漏了什么事，急忙补充道，“没给人家整阴的啊，都是菜市场上买回来的新鲜玩意，不是从贵族老爷的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啊。”
　　“吼呦，这哥们行，能处。我还以为瘸子哥就对咱们几个厚道，给外人喂外面的破烂去了。”有人开玩笑道。“但是……我看你今日儿对我们也不厚道啦，怎么就是你们俩先吃了呢？”
　　“我怕一把锅抬出来，你们就得跟半辈子没吃饭似的上来抢，给人家留下的印象不好。”
　　“你还好意思说。你快把这地方搞得跟军营一样了，成天死气沉沉的。”
　　老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行行行，你们想吃自己去帐篷里盛，别打扰我们俩就行。不然谁吵吵我回头踢谁屁股！”几个流浪汉一边咯咯地笑起来，一边走进帐篷里取晚饭了。
　　被称为“瘸子哥”的男人在篝火旁支好桌子，拍了拍桌面，示意查多林坐下吃。“这玩意肯定没有你们大学食堂里做的好，你这顿凑合下。”他说道。
　　“实际上，”查多林尝了一小口汤，到这时终于回想起面前这个人自我介绍的名字，“巴卢希先生，光从汤来讲，我就觉得这顿饭比我们食堂的要好吃得多。”
　　“哦，难道全乌萨斯最好的大学的伙食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当然不是，学校里有很多所食堂，我指得是其中最难吃的那个。里面的一切都是为了贯彻‘压缩成本’而生的。食物是不新鲜的，调料能少放就少放，更糟糕的是餐厅里几乎没人清洁，我记得不止一次，我们甚至端着盘子到餐厅外面吃的饭，因为里面的味道实在我们无法忍受。可你要知道，我平常只能负担得起那里的饮食。”
　　“听得出来。”巴卢希说，“还好我在军队里的手艺还没忘，不然你今晚恐怕要留下一段比那个食堂更糟糕的体验。”他接着便一言不发地吃起来，似乎就是等着查多林对他话中值得留意的地方发问。
　　查多林心领神会，自然地往下接道“先生参过军？那您的好刀法可就有的解释了。”他指着对方那把别在腰带上，用破布遮住的骑兵刀。
　　“国民卫队的中尉。”巴卢希又故作谦虚地说：“我们那点三脚猫功夫，肯定是比不了正规军的，充其量对付对付这种外行是游刃有余。”
　　“原来如此。国民卫队虽然并非职业军队，但正是如此，在当年敌人大军压境时国民卫队战士们的奋勇顽抗才更加体现出高卢人的英勇。我相信，就算高卢人忘记了科西嘉皇帝的近卫军，也永不会忘记国民卫队还有那些无名英雄的牺牲。”
　　巴卢希是不禁夸的，这时脸已经涨得通红，赶忙摆手说道：“哈哈，这年轻人会说话，不愧是能来圣骏堡留学的高材生！而且看小伙子你也有两下子，练过？”
　　“参加过归顺军，第二十合成旅，标准服役期满之后就退役了。”
　　“原来如此，我天天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待着，听乌萨斯人说咱们北高卢的青年都成废人了，看来这话完全是天方夜谭嘛。不过，哎，小伙子，我这下有个问题了，你说你现在23岁，20岁入学，没错吧？但我还知道归顺军服役最起码要五年，难不成你十五岁就参军了？”
　　“不是，我14岁就入伍……”
　　“14岁？”巴卢希瞪大了眼睛，“他妈的有病吧这帮人，都开始强征小孩子了吗？14岁娃娃能打屁啊！”
　　“虽然那阵子归顺军的确是出于兵源紧张而饥不择食，但实际上，我是自愿参军的……我家兄弟姐妹多，爹娘都出去做工也很难养活全家，所以我们当儿女的都是很早就要辍学然后找工作挣钱，而我选择了当时我能找到的最危险，但也是薪水最多的工作之一。”
　　“归顺军是督政府镇压复国党的第一条阵线，那你岂不是要天天和比你强壮许多的同胞打仗？”
　　“也没有那么要命。确实有过几次战斗任务，但班里的老兵都很照顾我，几乎每次都把我安排在最安全的位置。但这样多次的战斗必然会有人员伤亡，我总是能看到有十分亲近的战友被医务兵抬走，有的受了重伤，有的干脆是永远离去了，每次我都会祈祷，希望下一个不是自己……您当年也面临过这样的情况，对吧？”
　　“感同身受。”巴卢希答道，“我在战争结束前几个月当上了排长，那是一段更加痛苦的回忆。你不仅要接受任何一个手下士兵都有可能战死的事实，还要在关键时刻赶着他们去送死。那感觉真的是心如刀绞。”
　　查多林咽下一口面包，说道：“我那时感到更多的是……愧疚还有不甘，高卢人竟然要为了生存而在压迫者的指使下去与他们的同胞自相残杀。更可怕的是，我们这个民族现在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咱们北高卢是被乌萨斯所统治，而富庶的南方和东部分别被维多利亚和莱塔尼亚彻底吞并，我害怕那里的高卢人不再认同他们的身份。”
　　“是啊，乌萨斯……我们被乌萨斯统治，乌萨斯的文化在渗透进北高卢的每一寸土地。可那不代表着包容与接受，只是单方面的侵略罢了。人们已经习惯于在非正式场合直接将北高卢占领区称为‘高卢’，但那片地方连原帝国领土的三分之一都不到。战败的代价变得越来越无情。我们的祖国被撕裂，人民流离失所，没人再对高卢人有一点尊敬。你在这生活的时间也不短了，我想你应当感受到了这座城市对你的不友好。”
　　查多林端着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向巴卢希吐露了大学里高卢人受到的各种歧视，又说道：“我不可能没念完本科就回去。当年退役之后，我自学了些相关的知识，跑到拉法尔市政厅当个小职员，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工作结果让市长觉得我有学法律的天赋。但公费留学不太可能，主要是我没有材料证明自己的能力。结果我母亲听说了这件事，拉着全家还有邻里给我凑齐了圣骏堡的学费，还说我这种未来国家的栋梁不应该被限制住视野……我能坐在这里，基础是他人的贡献。如果我离开，就如同士兵背叛他的团体，我相信您能理解。”
　　巴卢希清空了他的饭碗，正拿着一根竹签子剔牙。“我可没说让你辍学啊，小伙子。我的意思是，我认识些靠谱的，能在这强敌环伺下保你安全。”
　　查多林苦笑一下，说道：“先生要是想毛遂自荐，就不必卖关子了——我方才观察到您的战斗行云流水，不像只是见义勇为的表现。想必先生早已研究他们多时，以至于每个成员打斗时的特点您都记得一清二楚。有此等功夫，有谁是您不能保住的？”
　　苍老的中尉一时被这番话搞得语塞，但接着又不紧不慢地说：“小伙子分析得不错。你可是要知道，那些人绝非什么简单的‘黑帮’，而是一个地下的排外仇恨团体，叫‘神圣秩序’，到处对外族侨民搞暴力犯罪，特别针对高卢人。”
　　“圣骏堡的高卢侨民不过数百人，我本以为足够低调，没承想还是会被人关注。”
　　“就算干净整洁的屋子里只有一只蜘蛛爬过，也总会有人抓狂地想要清除它。对这个世界上任何事的发生都不要感到惊奇，因为它们的确、真正地……呃……发生了，你懂的。实际上，我想你待在校园里是个比较安全的选择，因为那些恶棍在西格兰斯卡作案之前已经针对高卢裔犯下多起暴力袭击。不仅是个人，还有贫民聚居区，比如你今天去的那个，警方才懒得管这些。我们调查这帮人很长时间了，今儿听说他们在西格兰斯科搞破坏，结果我们还是迟到一步。想必那里有不少你认识的人，我感到十分遗憾。”
　　“你们做了力所能及的，我很感激，不过看起来你们并不为人所知。蒙特利和弗朗西斯看到你们出现的时候脸都白了，还以为你们是那些人的援兵呢。”
　　“啊……这个……”巴卢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确实，我们就像是自发组织的义勇军，还不到五十人。除了你看到的这些，剩下的兄弟姐妹们稀疏地分散在城里，甚至供能层都有我们的据点。我们当中很多人的生活状态就像这样，无家可归。是比较富裕的成员资助我们，我们才有钱去市场上买新鲜的食物。我们尽可能低调，是为了不引起乌萨斯当局的注意，免得遇到什么麻烦。”
　　“告诉了我这么多，看来你们是打算拉我入伙了？”查多林小声说，“复国党？”
　　“什么？不是，你误会了。”巴卢希赶忙说道，好像下一秒乌萨斯的警察就会从天而降给他戴上手铐似的，“都是为了生活，我们只是为了全体圣骏堡的高卢人的安全着想。我们报团在一起就是为了不被别人欺负，虽然我们作用有限，懂吗？可别去外头瞎传我们是什么复国党，不然高卢人会发现他们有几十个同胞莫名其妙地被集体挂在圣约翰广场的绞刑架上，而我们也会死不瞑目的，知道吗？我们一开始也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抱团取暖，我们不是什么圣人，我们只为生活在这里的高卢人而战，包括自己。”
　　结束了急促的纠正，巴卢希接着说：“不过有一点很显然，我在向你伸出橄榄枝，孔代先生。我们缺少像你这样学识很高的人才，你能给予我们的帮助远非我口头所能列举。当然，回去之后别让其他高卢学生知道。”
　　“我很高兴为保护同胞出力。”查多林沉思良久后说道，“但您也让我意识到了另一件事，高卢一日不光复，高卢人一日不得安宁。至少北高卢先要解放，不然任何努力都是治标不治本。我在这里学成了，得了博士的学位，当律师赚了大钱，衣锦还乡了，有什么用？要是高卢人没有一个真正归属的家，我的努力成果早晚都会被异族人抢夺走。我也看到，在这样的世道下，学法律救不了高卢。想要推翻压迫，只能靠拳头。至于新高卢的律法修订什么的，交给别人去做吧，我更想要参与到最基础的部分中。我很抱歉，先生，但我决定，如果明年能正常毕业，我就回北高卢。”
　　“远大的理想，年轻人，但你要认识到……唉，算了，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我姑且给你指条路吧。”巴卢希说道，“不过不在你的老家拉法尔，在波尔多——嗯，也不远，就在拉法尔旁边，不是吗？——那里的复国组织发展得还不错，可能需要你这样文武双全的年轻人，不过其它的我就不清楚了，只能靠你自己去找。”
　　事实上，波尔多自由会的领导人雅尼斯.巴里特和他是老朋友了，之前还与他联系过，试图直接在圣骏堡建立起情报网，不过巴卢希不想和复国党扯上关系。为了远在北高卢的抵抗组织，也为了他自己的安全，他谨慎地没有告诉查多林他的全部所知。
　　“十分感谢。”查多林点头道，“那么……你们有什么入会仪式之类的？”
　　巴卢希听闻大笑道，“我们不讲那么正式的。你要是想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下周末或者什么时候来这里找我，我带你去开个会……这样吧，不给你点纪念品也说不过去。”解下刀鞘，将骑兵刀抽出来。这刀保养得很不错，与眼前脏兮兮的老头子格格不入。“这是我当年在国民卫队被解散时偷偷带出来的。”他把刀放在桌子上，查多林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忘记了推脱拒绝。“你们学校肯定是不让带进去的，等你明年准备走了，到我这里拿。今天它救了你，说明跟你有缘。你带着它，说不定以后还是要救你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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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感觉比我期待的要冷清许多啊。
我在开头也表示了，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尽情地评论（当然，语言别太过激），也好让我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并改进，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咋样了
还有关于世界观这类的也欢迎诸位在这里讨论

源石虫

cky2395 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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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1097年9月20日波尔多市 7:00

　　早上六点，站在帕尼切钟楼上执勤的哨兵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即使他才待在这里不到一小时，可太阳不受人间疾苦的影响，习惯于在这个时间段晚到岗位一会儿，所以天还是黑漆漆的一片，也就不免让人心生倦意。两天前他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商店小贩，谁能想到他第二日就被一纸动员令吸引过去了呢？只是长官对他说要打起精神，这瞌睡虫真正的功力，有人还是难以抗拒。
　　远方的地平线上模糊地出现了沙尘一样的痕迹，虽然低矮，却把哨兵的瞌睡虫灭了个干净。他以为是什么天灾的前奏，不敢怠慢，立刻拉下警报，叫下面的人来看个仔细。
　　军官拿着望远镜从梯子爬上来，向着哨兵所指的方向看去。从镜筒里看到，那沙尘是浩浩荡荡的车队所扬起，距离城市还有3公里左右。同时，一辆敞篷吉普正一马当先地加速开来，约莫能分辨出上面坐着的人身着乌萨斯军制式防寒大衣。
　　军官面带喜色，放下望远镜，告诉那哨兵：是第二十旅，路易.马赛将军的第二十旅准时到达了。
　　可以说，一件事情的发生必定引来正负两面的评价，反对路易.马赛的市民认为他的人品有问题，许多传言都声称它是靠着对同僚，不管是乌萨斯人还是高卢人，的恶意排挤才上位至此，便在有些人心目中塑造了一个不择手段的马赛。反对者又分为两派，一派是支持起义的人，相信一个手握兵权的野心家会夺取自由会的胜利果实；另一派，当然是对起义持悲观态度的，害怕归顺军变节者的介入会激怒乌萨斯人，让他们对波尔多投入更多毁灭性的火力。
　　好在，反对者只是小部分，在雨果.克莱芒格的宣传下，多数市民都认同了第二十旅是远道而来的救星。就在部队的身影浮现在地平线上的同时，市民防卫军指挥部里的电台被插入一条波段：这里是前乌萨斯归顺辅助军（归顺军的正式全称）第二十合成旅，我们即将抵达波尔多市，请开放入城口，引导部队进入。
　　巴里特市长喜出望外，赶忙要埃米尔.班德罗布置护卫，自己带着市政人员前去迎接。
　　第二十旅的信使乘坐吉普车提前到来，和自由会代表打过招呼之后，城市守备团派遣一辆越野车接应大部队。车队进到B-3出入口，在最下层的停车场卸下步兵，还有一些伤员，有躺在担架上站不起身的，也有只是受了轻伤的。埃米尔感到奇怪，因为到达的不过千人，原本除去在起义中选择继续效忠乌萨斯人的部队和其它人手损失，第二十旅的四千人中怎么说也得有三千人留存。他找到一个第二十旅的军官询问，对方回答说他们的车辆不够，余下的部队，幸运的能骑驮兽，倒霉的只能徒步向这里急行军了，今日之内都能陆续赶来。埃米尔对此表示理解，表示他会向上级请示征用车辆前去帮助徒步行军的士兵。
　　“叫你们的人列队，上校……快点，第二营排在最前面……他们会说该走哪条路，跟着就行……扎克中尉，你去，带着医疗组，找那个人。看见了吗？戴着宽边帽的那个，他会带你们去医院……车队休息十分钟，然后往回开，后面还有你们的战友呢……”一个四处指挥的黎博利人引起了埃米尔的注意，从肩章判断，正是个少将，他向那人走去。黎博利人回头，也注意到了他，说道：“您就是负责城市防卫的指挥官，对吧？”
　　“埃米尔.班德罗。” 埃米尔与他握了握手，“想必你就是路易.马赛将军了。幸会。”
　　“幸会，班德罗先生。可惜事情不是很顺利，并非所有部下都忠于我，或者高卢的事业，所以我们在离开前不得不兵戎相见。更糟糕的是，如您所见，我们的重型装备丢弃大半，军车也不剩下多少了。我的部队需要休整，望贵市尽快提供场所。”
　　埃米尔点点头，说道：“我市将维尔斯堡酒店腾出地方供贵部暂时留驻，将军只需要按我们提供的路线便可……失陪一下，我还有事务要处理，你若有事情，找格拉努.德沃勒上尉。”他叫来德沃勒，交代了工作之后乘坐电梯离开了。
　　不确定性。
　　迷雾笼罩波尔多市。从明面上看，第二十旅似乎是受到波尔多人热烈欢迎的，但雨果明白这不能说明一切，反感他们的自然不会站在街道两侧，手捧鲜花，挥舞高卢帝国的国旗。
　　城市守备团旗帜鲜明地排斥前归顺军部队到来，集体缩在他们的堡垒城区中，肯派人协助第二十旅也不过是基于阿诺德.塞士林团长对巴里特的忠诚。虽然都是基本由高卢人组成的“伪军，”双方之间一直都是相互不对付。普通的归顺辅助军鄙视城市守备军平时驻扎在相对安逸的城镇中，关键时刻却战斗力低下，帮不上忙；城市守备军则恼怒于更加优秀的辅助军野战部队更有威严，每次进驻城里时都会抢走那些市民原本准备给他们的好处。两股势力免不了要发生冲突，至于如何平衡，得看巴里特市长和班德罗指挥官如何做。
　　雨果.克莱芒格正和他的老朋友们观看第二十合成旅入城，巴里特与另外一拨市政要员站在对侧的中央广场做正式迎接。少年时期曾在这支部队中服役的查多林.孔代端详着那些前辅助军士兵的仪容神态，对周围人，包括雨果和卢卡斯，说：“第二十旅……有很大改观，和我十年前见到的那支散漫的武装比起来……改头换面啊。”
　　“清一色的乌萨斯家伙。”卢卡斯说，“看他们的装备，那么齐全，我没听说过有哪个归顺军有这待遇……妈的，看见没，还有野战炮和迫击炮……甚至还有他妈的一小队战斗工兵！我敢打赌，查多林，他们可能还有无人机咧……啧啧啧，要是我们有这些玩意儿……”
　　“都归功于路易.马赛，我可以确定。好像没有什么东西使他整不到手里似的”查多林对两人说道。
　　“你对他有什么印象？他虽然家喻户晓，可我们从没有真正接触过他。我还是担心他是否靠得住。”雨果问道。
　　“我对他了解不多。在我退役三个星期之前，我们听说有个叫路易.马赛的少尉从罗斯托夫陆军军事学院毕业，要过来第五营当中队长。他原来是第九旅的，那时候九旅的待遇和装备比我们要好得多，不知马赛为何没有回到老部队去……”
　　“又没有一种可能，”卢卡斯插话道，“归顺军里待遇越好的，越感激乌萨斯人，也就越有可能忠诚于他们。而路易.马赛想要打造一支‘嫡系部队’，于是他找到一个情况十分糟糕的部队——就比如说十年前的第二十旅——借着与乌萨斯人的头头的关系快速上位，再用自己的权力快速发展第二十旅，将其变成一支既强大，又忠诚于他的武装。”
　　雨果对此表示肯定。“不错的猜想，卢卡斯。如果是这样，第二十旅当中还有人继续忠于乌萨斯人，他一定非常失望。不过要是卢卡斯的想法正确，说明他有蓄谋已久的大志向，可我们不能确定这个志向到底是帮助高卢民族的解放，还是成为独霸一方的军阀。他是不是真心向着我们，有待考量。”他对卢卡斯说：“感谢你提醒了我这件事，我认为有必要警示巴里特先生多加提防。”
　　“放眼当下，”查多林说，“我们别无选择，第二十旅会极大地帮助我们保存革命的根基。我们到战场上再看看他们到底是几斤几两，马赛这个人，一定是有两把刷子，否则务实的瓦西里.乌索尼斯基绝不会如此宠信他。”
　　过了一会儿，不见他们期待的那个人出现，此时先头部队的排头已经从它们眼前经过有几百米了。卢卡斯替众人提出了这个问题：“所以……我们的大英雄去哪了？埃米尔明明说路易.马赛跟着第一批人上来的啊。”
　　查多林.孔代敏锐地觉察到一个与众不同的身影。“在哪。”他用手指过去。
　　“哈？在哪？”卢卡斯把头向查多林抬起的胳膊凑过去，想要看个明白，但查多林没有等他，先放下手臂，靠近到第二十旅队伍中间。众人这才看得清楚，查多林与一个身着略与周围士兵不同的黎博利人。路易.马赛对这个积极的库兰塔人点点头，先跟着他出列，在正式面见市长前和那些有兴趣认识他的革命者浅谈一下。
　　路易.加兰格.皮卡第.马赛，从乌萨斯军校中走出来的高卢人，从外观上来讲是纯正的高卢黎博利人。他的身材结实，肩膀宽厚，上下嘴唇死死第贴成一道直线，看起来沉闷而收敛，没有一点将领的气质。但他的双眼，若看得真切，便能看出无穷的精神头，这将军好像是要隐藏什么，用平淡的皮囊给他心中澎湃的海洋打掩护。他身穿带着少将肩章的普通野战服，戴一顶无檐野战帽，一根木头杆似的手杖被不知有心还是无意第藏在身后。少将身边还跟着一男一女。男性是萨卡兹人，带着友好的微笑，似乎是在因为指挥官迟迟不现身而在向众人表达歉意；女性是瓦伊凡人，看起来比卡洛琳年老许多，浑身上下都能让人感受到战士的孔武有力。她警惕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右手紧紧抓住还挂在腰带上的VM-85短军刀的刀把。
　　“早上好，先生们，我就是路易.马赛，第二十合成旅旅长。”路易.马赛紧绷的脸稍有所放松。他回头用手杖轻轻碰了碰女人的右胳膊，“放下，上尉，不要让我们的东道主感觉紧张。”瓦伊凡人把手从刀把上挪开，查多林却又看见她摸到了绑在她同一侧大腿上的战斗匕首。“尤其是这位先生，很有精神头啊，请问姓甚名谁？”
　　“查多林.孔代，市民防卫军的营长。这位是雨果.克莱芒格，宣传部长。还有卢卡斯.米尔达特，弗朗日工厂监督会委员……”他依次介绍身边的战友，路易.马赛也上前和他们握手。
　　“查多林.孔代……先生的名字，感觉好像有些熟悉……”马赛思忖道。
　　“我少年时曾在第二十旅，那时还是第二十步兵旅，环境就像其它辅助军部队一样糟糕。我正好在您刚来到第二十旅就退役了。”
　　“哦，没错。”马赛没有大伙预料中的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在退役名单里见过你的名字，第五营二连的查多林.孔代。你们的中队长和我聊天时说起过你……十四岁就要为了赚钱养家而冒生命危险。我们正在进行的事业就是为了不让这种情况发生更多次。”
　　少将说完，招呼左右二人向前一步，“正式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的副官，弗兰肯斯坦.马丁中尉和凯瑟琳.拉塞贝尔上尉。找不到我的时候，联系他们也可以。”两人行标准的乌萨斯军礼，而那个拉塞贝尔上尉明显比马丁中尉显得更加不情愿。
　　路易.马赛注意到巴里特，对众人说，“那位就是你们的市长先生了，对吧？抱歉，各位，正式的接见还是必要的。”他看向查多林，“我们晚点再聊……特别是孔代先生，我相信我们会有很多共同话题。晚上七点之后是正式的战略会议，我期待与你们当中的军事人才共商大计。”
　　于是，不苟言笑的路易.马赛，带着副官，朝着广场走去。

才发现非常

太多了佬

才发现非常

乌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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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用户]
（番外）瓦西里.乌连戈耶维奇.乌索尼斯基

   我们审视这个人，瓦西里.乌索尼斯基大公，在高卢权势滔天。手里握着一个集团军和一个实际上被军方所把控的占领区政府，乌索尼斯基将军是复国党最大的敌人，解放之路上最终的阻碍。时至今日，乌索尼斯基只会更加偏执地握紧他的成就，只因这一切都是他像徒手攀登山峰一样靠着自己的能力艰难挣得。

　　瓦西里.乌连戈耶维奇.乌索尼斯基，1019年生于乌萨斯北方的岑涅斯泰村，其在可以记述追溯的范围内，祖上都是纯朴的农民。然而瓦西里的祖父加夫里拉.乌索尼斯基坚持认为乌索尼斯基家族曾经出过一名伟大的武官：克莱斯特.乌索尼斯基。虽然这点一直未得到过证实，但瓦西里还是从小就被祖父严加管教,每日都是各种高强度锻炼，向着军人的方向去培养。
　　瓦西里的父亲乌连戈.乌索尼斯基儿时也有此等”享受”,不过他最终还是顶着巨大的阻力,顺应了自己那爱好平静生活的心，在如何照顾瓦西里这件事情上也一直和妻子一块与老加夫里拉作对，并竭力阻止索菲亚.乌索尼斯卡娅，也就是瓦西里的妹妹，也落入老爹的魔爪当中。
　　进入少年时代的瓦西里本来也欲听从父亲劝告，反抗祖父，但自己预期的未来并不能为一个人在未来的关键节点上的走向铺好明灯，总会有意想不到的事件发生，在成长的路径快来到那个节点上的时候才会明了地指出道路。
　　卡捷琳娜.迪米特里耶夫娜.克鲁宾娃，战功赫赫的南岭舰队司令官，普罗霍夫卡公爵，迪米特里.克鲁宾的女儿，无数青年仰慕的对象。热血沸腾的男人们看着她，心脏仿佛要通过两只眼睛跳出来，想象她的脸出现在自己的枕边，感受另一个人的身体的温度。美妙的想法，美妙，当然也触不可及，老公爵连求爱的贵族都拒绝了不少，多数人也明白追求到大小姐不过是远在天边的幻梦。
　　可我们想一想，后来能成为第七集团军统帅的瓦西里.乌连戈耶维奇能是那“多数人”的一份子？当卡捷琳娜.克鲁宾娃小姐乘坐驮兽拉车路过岑涅斯泰，而且她漂亮的脸庞正好映入瓦西里的眼中时，年仅十六岁的瓦西里设法打听到了这位贵族女孩的身份，还独自一人，带着些许盘缠和他父亲的三角琴，一个人出走到了克鲁宾家族管理的普罗霍夫卡市。接连几个星期，瓦西里找了个便宜旅馆落脚，每天就是一边找街头的卖艺歌手学情歌，一边想方设法地了解卡捷琳娜.迪米特里耶夫娜，看看她是否真的会成为自己的心上人。
　　学会了几首情歌，他便抱着三角琴，找个晚上偷偷溜进克鲁宾家的宅邸，在庭院里首先喊道：“这首歌献给敬爱的卡捷琳娜.迪米特里耶夫娜小姐！“然后躲在隐蔽处深情地弹唱起来，可又偏偏不是忘乎所以，于是等警卫搜过来时，他早就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围栏了。倒是那些警卫的反应非常快，瓦西里都没法唱完一整首曲子，让他十分扫兴。幸好几次登门拜访之后，知道对方没有恶意的卡捷琳娜都会从阳台探出头，有时看起来还沉醉在音乐当中，即使要是从旁人听来，他的唱功也并没有达到能让人”享受“的级别。瓦西里从暗处观察者她，心里十分高兴，也更有动力隔三岔五地潜入进庭院中。
　　瓦西里终于还是被抓到了——这并不意外，多次有同一个陌生人闯入，警卫怎么着也是学聪明了，提前在犄角旮旯的地方设下陷阱。瓦西里一坐下，只觉得从没有体验过的酥麻劲从他的屁股传上来，经过改造的踏板释放出能击昏人的法术，瓦西里瞬间不省人事。
　　这个时候，老当益壮的克鲁宾公爵正忙于在圣骏堡参加社交活动，交由他的大儿子亚历山大.克鲁宾伯爵临时掌局。庄园护卫将瓦西里拖进房子里，丢在大厅的地面上。等他醒过来，亚历山大.迪米特里耶维奇带人团团围住他，唯独强令妹妹留在寝室，不让她出来，也不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
　　“阁下的妹妹温柔漂亮、风貌绝代，我对他的爱意是真心的，不如让小姐下来听我说两句，评判评判我，再驱赶我也不迟……“瓦西里没有表现得太过慌张。
　　亚历山大.迪米特里耶维奇伯爵自然不会接受这等哀求，带着贵族经典的轻蔑。“一介平民，肯定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你以为你能碰我妹妹？连那些大贵族都踏不进我家门半步，就凭你？“
　　“那些‘大贵族’？呵，要是马克西姆大公上门提亲，你巴不得跪在人脚底下求着他娶走你妹妹！说到底，还是你看得上的‘大人物‘看不上克鲁宾家。“瓦西里在心中刺道，这只针对卡捷琳娜小姐那个说大话的哥哥。
　　瓦西里在被斥责的同时也不忘观察周围。所有人看起来都是怒气冲冲，至少是要为了配合临时家主而装出样子。但瓦西里很快发现了一个例外。
　　瓦西里认出了迪米特里.迪米特里耶维奇.克鲁宾。克鲁宾家的小儿子正站在他哥哥身边。他比瓦西里小四五岁，看起来却比亚历山大成熟不少。这是从瓦西里的角度来看，因为只有他，迪米特里.迪米特里耶维奇的眼神中流露出敬佩——不是天真单纯的小孩子对于冒险行为的向往，而是尊重，对瓦西里身上隐隐散发出的不服气的尊重和赞许。瓦西里向他微微点头表示感谢，也不能让自顾自说得正欢的亚历山大觉察到。
　　“……今天我放你一马，就不叫警察过来了。记住了，小屁孩，想碰我妹妹，就得跟克鲁宾家门当户对，少说也得是跟我父亲一样是个公爵，懂吗？可惜啊，就你这样子，还想当贵族？做梦去吧，过个一百年再来我们家找人吧！”
　　说完，亚历山大对着门口大手一挥。“列别乔夫，送客！还有以后叫你的人看紧点！”
　　瓦西里.乌索尼斯基的第一场恋爱梦，还没有开始就破碎了。他甚至没能和·卡捷琳娜小姐说上过一句话，内心当然是充满失望和愤怒的。
　　“可世界上不会有什么事情会完全顺应人心，对吗？”他告诉自己。事到如今，他留在城里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只能回到岑涅斯泰。不出所料，迎接他的是父母的责骂，还有祖父的一顿竹板炒肉，还让他穿着衬衣在冰天雪地里站了一个小时。
　　让全家人吃惊的是，瓦西里进屋后没有预料中的冲进房间里锁上门，或者咒骂老加夫里拉。他对加夫里拉说：“我的好爷爷，以前我不懂事，跟您处处作对。现在我明白了您的良苦用心。参军，才是光宗耀祖的正道。”
　　这下，老加夫里拉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大笑着抱起了自己的孙子，转了几圈；乌索尼斯基夫妇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窃窃私语，回顾自己以前到底做过什么事情使得孩子走向了他们不赞同的道路上；索菲亚站在储藏间门口，不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小子”加夫里拉激动地按住瓦西里的肩膀，“等你再长大一点，我就带你去罗斯托夫的征兵中心，送你去参军！”
　　可瓦西里不想拖延。“不用了，我今晚收拾一下，明天就去征兵处。”他盘算着最理想的未来，不论是对他自己，乌索尼斯基家，还是克鲁宾家族，而想要实现它的第一步，必须要付出血与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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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对革命未来情势和路易.马赛将军的诸多看法的评论

　　雨果.克莱芒格
1097年9月19日

　　当前高卢的革命有兴起之势头，正所谓是燎原大火必从那不起眼的火星发展而来，勇敢的波尔多人便率先打出了这个火星。可固然如黑夜之中点亮微光一般传达出希望的信号，这一点小小的火苗正是最容易被掐灭的时候。我们不应当预料不到敌人的凶猛反扑，且对方是职业军队，我们老谈到职业军队，都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云云，要打赢即将到来的这一仗，确实不容易。要是败了，人也许能离开，这城至少是要彻底失去了。
　　这话正好应了某些人的心思，他们平日里逢人便说：“两手空空就去招惹乌萨斯人，这真是糟得很，估计是忘了二十二年前的教训。”，回家之后也不忘想办法对着我们念叨。昨日晚上，我便收到三两封信，尽是指责我们自由会自作主张搞起义，到时拉着全城的人一起陪葬。我看过之后，发现这数张信件全部是匿名，可见其作者要么是躲藏起来的密探，要么知道自己发表得不合时宜，不会得到多数人的支持。
　　自从巴里特先生当上会长以来，自由会已经在地下发展了十五年有余。我们细致观察这座城市，将它的情况与高卢整体的状态进行关联和协同。自由会对波尔多的了解程度比菲利普斯的市政府要深入得多。经过塞洛萨斯事件，我们更是确信高卢人的怒气即将到达一个临界点，可惜碍于敌人的凶残不敢揭竿而起，这时就需要一支先锋队挺身而出——自然指得是波尔多自由会。而从结果表明，我们的行动是一呼百应，取得了初步胜利。市民看清了乌萨斯人摘掉他们薄如脆纸的虚伪的克制，更下定决心要将他们赶出高卢人的城市，乃至最后赶出高卢人的国家。高卢的解放事业迎来焕发第二春的机会，此言并非夸张，只是乌萨斯人重重封锁，广大市民向外看得眼睛被蒙上了，不过我在此向各位保证，有很多城镇里的抵抗组织开始活跃起来，也有民众自发地进行反抗督政府的行动。塞洛萨斯人民用血的教训告诫我们乌萨斯对高卢人的生命、财产安全、尊严和权利视若草芥，难道我们还想着要侵略者大发慈悲？那些不想要卷入冲突的，办理完手续之后允许离开城市，可要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财产、地位，或者干脆是为乌萨斯人服务的，我只能奉劝道：“谨言慎行。”
　　接下来说到归顺军第二十合成旅还有路易.马赛少将引发的争执。就像报道中所展示的，路易.马赛将军弃暗投明，宣布将“作为一个高卢人”加入解放的斗争当中。乌萨斯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们为了便利镇压我们而组建的伪军，到头来依然是英勇的爱国者。但同时，满城上下的反对声音都冒出来了，甚至在自由会体系内部，我也看到了一些人不满的表情。的确，我必须指出马赛先生在高卢社会的风评褒贬不一。崇拜他的，觉得他是“高卢人的骄傲”，不管他是在为谁做事；厌恶他的，说他只会阿谀谄媚，靠着讨好瓦西里.乌索尼斯基才平步青云，又说他野心勃勃，狡诈无情，为了晋升而不择手段。听到他要投奔革命，更是将他连带着第二十旅视为洪水猛兽，生怕他喧宾夺主了。
　　我写出这些，当然要说它们是杞人忧天。马赛将军从罗斯托夫军事学院毕业成为军官，进入第二十旅。那所军校完全是乌萨斯人开办的，有乌萨斯皇帝的特派员监督，各种考核程序评判严格，没有点真本事的人，就算是有乌萨斯帝国首相的关系也进不去。各位怎么认定路易.马赛仅靠傍上乌索尼斯基就能进入罗斯托夫，并且顺利完成学业的？马赛将军个人有能力，第二十旅也是一支劲旅，是我们对付来犯之敌的有力增援。至于第二点——路易.马赛通过恶意排挤同军阶的同胞来除掉竞争对手——民间传言缺少证据。我与几个怀有这种观点的同志谈过，他们信誓旦旦地抨击着马赛先生，可是我一问他们“从哪里来的消息“，都是回答：”从街坊/朋友/同事那里听说的，再一问：“有什么证明？”便一个个托着腮，也嘟哝着说不出什么清楚话来了。
　　我们退一步讲，就算路易.马赛真是个弄臣野心家，可衡量一下目前紧急的事态，各位做事情可要分清先后啊。准备用铁蹄踏平我们这座城市的侵略者，还有不知道心思到底如何的高卢人，哪个更值得我们最先关注？等乌萨斯人毁灭了我们，波尔多还有调查、批判马赛先生的机会？当前是特殊的时期，是需要我们团结的时期。不看你的出身、学历、职业、观点，只要你愿意为高卢服务，我们就是站在同一幅旗帜下的兄弟姐妹。道理不过是这些，无需我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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