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1.5.2.
借着朦胧的黄昏,海涅•多德里奇的鬼魂突然在阿特亚加面前显现,缓缓的舒展着自己那半透明的身体。这使后者吃惊的摔掉了手中的标图板。
“她居然还是那么的年轻?比咽气时看上去更健康!”
阿特亚加诧异的想,这个初生的灵体只存活了五分钟,伯克的闯入打破了这片怀着淡淡思念的美好宁静。阿特亚加微微有些恼火。
“阿特亚加,在西南边的地图有错位,坐标我已经发给你了,另外,现在要对特里安排的夜间炮击坐标进行修正,但……”伯克探进幄帐的脑袋上下晃动。“……哦,你把标图板砸了?我等下让萨姆来弄。”
阿特亚加盯着伯克看了几秒,分辨出那张老脸上的几道皱纹后,他回过神来,恢复了平常的那种若有所思的神志。
“那些侦察兵根本就没有各尽其职,在他们上交的报告中,地理关系错的一塌糊涂!”伯克说。
“我会去的,我已经在之前的报告中看过了。”阿特亚附和道,“下一个撤离的就是我的团。”
“嗯,快走吧,阿特亚加。”
“怎么?,你脸色不太好,有点慌张?”
“我们离得越来越近了……伯克。”
“什么?哦,海涅啊……”
阿特亚加跟在伯克后面走出军帐,那片短暂的黄昏已经消失,对面的夜幕恭维的补全它留下的空白。
“嗯,她就埋在那里,在我们前方。海涅……希望你听到这个名字,不会像以前那样介意。”
“不会了,但我刚才看见她了,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还有愈加透明的身体。”
“看样子,我们离她不远了。”
伯克说罢,钻进停在外面的车。
夺取伯纳德移动城市的计划最终落空了,马里乌斯的军队在南边的登入口处与守军爆发了数次火拼,导致整个城市瘫痪了几周。
四月二十七日,马里乌斯攻城军队全线撤离障碍,转而加入了他们驶向霍西马尔山脉的大部队。最主要的因素还是一些军官的反对,他们认为将伯纳德城全部拿下,不仅耗费兵力和军费,更重要的是会将珍贵的时间消耗殆尽,搜刮一些补给品就已经足够。
整个部队是一条绵延的庞大车队,其中不乏各种各样的装甲车,运兵车,甚至还包含三座巨型的移动基地。
这条车队在荒野上形成了一道奇特的景观——有两辆牵引车和一片装甲载具开路,扬起的十杀打在跟在其后的移动基地底盘上,它们呈一字排列,最后由几辆拖拉的移动炮台收尾。遥远的看去像极了一条被斩断,挣扎求生的蚯蚓。
前方的作战部队缓慢开路,后面驻留部队连同那些炮台一同阻击追击的军队。车队驶过,和那些残喘一般的炮声,在泰拉大地上留下铁锈和恸哭汇聚成的肮脏辙印。
这场长途旅行看似遥遥无期,但是霍西马尔山脉和瓦达河正在伺机而动。在未来的某一天里,马里乌斯的骑士们会发现瓦达河突然转折,目光所及处的霍西马尔山脉正在天际舒展,作为一条无法翻越的屏障,它会隔断白草地和河谷,打破骑士们对于胜利的幻想。唯一的出路,就是它的两个山势较低处。
马里乌斯的骑士们架起那些造型诡异的简易眺望塔,上面的探照灯对着黑压压的云层一阵捣鼓。安装在一旁的电磁干扰器散发着莹莹微光,抱着侥幸搜寻落单的侦察无人机。
“现在,虚伪光芒的背后是时代的於泥,阿特亚加,我们大势已去……”
伯克在通讯面板上敲下这一行字,片刻思考后,还是删掉最后一句。此时,阿特亚加的军队正在夜色的掩护下向东边转移。
“——不论怎么样,我们必须前进。”阿特亚加很快回信。
“一开始我以为,按照我的计划会进行的很顺利,但是我没想到他们的指挥效率这么低,我们需要一个更加完善的指挥系统……”
“——我不知道你说这些的意义,伯克。”
“契约就是一种很大的障碍,是一种极端的强权,容不下理智的存在……”伯克敲下这些漫无目的文字。最后,连自己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实际意义。“附庸契约需要两个因素,二者缺一不可,附庸者与被附庸者,只要掐灭其中的任何一个,附庸契约就会解除。”
“——我知道这些,你想说什么?”
“如果想保命,就必须解除附庸契约。即掐灭……”
“……”
“没有了任何一方,附庸契约就会被彻底打破……在那之后,我们需要建立一个更加实用的指挥系统。这些要趁着在所有人死光之前……”
“——实际一点,伯克,还有八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实际一点。”这句话在他的脑海里翻腾,“实际!”阿特亚加居然说自己不够实际!这句话就像陌生人说出来的一样!他想起撰写出的那些作战计划和布阵指挥,没人能从中挑出任何毛病,没有一个人不对其称赞有加!若不是特里暗中作怪,从前线下来的应该是频频捷报,而不是跌宕起伏的坏消息。
“没人能对一个人做出准确的判断,即使是他自己也不行,要拿行动来说话!”
这几个字闹的伯克心烦意乱,他慌乱的看了一眼自己干净整洁的行军床,否决了对于睡眠的提议。
一摞凌乱的报告纸摆在他的桌面上,最底下的那张露出一个翻折的角,伯克借着兴趣把它抽出,上面的大概内容是:
“……洛尔吉奥团长,后勤部并没有配给我们足够的黄桃罐头,说是已经有人提前拿走,但是鬼才会信……”
这样的内容,他在先前就已经看到了几次,只是一直都没有在意过。
“萨姆·阿德库格贝……”
凭着自己的直觉,他把自己的参谋叫到军帐。因为伯克自己就能很好的处理绝大部分军务,参谋班子反而变成了一种摆设,除了更换样图版和裁剪地图纸,在剩下的时间里,参谋班子都在跟后勤部在他的生活起居安排上较劲。
其实早在之前,伯克就隐约的察觉到这个人隐藏在表面之下那强烈的功利心。当时萨姆手中捏着一串狗牌——只不过上面刻名字的样式不对。正着急的把这些东西用来领战功,这个小小的把戏崩坏被识破,但最终他也没等到任何惩罚,因为在那其中至少有一半是货真价实的战功。
“阿德库格贝先生,说说你的见解。”
“什么?洛尔吉奥团长?我就只是个……”
伯克干脆换一种方式质问他也不想去理会什么黄桃罐头的事情,他还有更感兴趣的,阿特亚加之前就称赞过萨姆对战事的预料极为准确。
“你没必要在我面前充愣,你是我的参谋,而我是你的上头——尽管我不喜欢用军阶压人。我在思考时也需要些参考。”
“唔……我也……那是,洛尔吉奥先生,我们在向东移动,仅此而已。”
“哦?我还在期待着呢。”伯克挑起一边的眉毛。
“洛尔吉奥团长,您没必要……胁迫我。”
“我还在期待着。”
“什么?”
“把你的袖章拿下来。”
“什么?这个黄色袖章?”
“是的,给我。”
“现在告诉我,你的见解。”这个举动实际上是伯克对萨姆的提示,对方也心领神会。
萨姆从伯克搅成一团的眉头间,读出了他现在的心烦意乱,还有一种不服输的情绪在里面。但自己刚才的那些异议并没有让对方觉得不快,他决定冒险一试。
“唉,团长,我是真心的想让队伍向好的方面发展。”
“嗯,继续。”
“梅德温会抛下我们,就好似你让我讲下了这一番话,他也会这样做——用军衔。如果继续站在他的对立面的话。”
“那你们感染者打算怎么做?”
“暴动是必然的。”
伯克发出一连串笑声,右手在脸上摩挲。
“完全错误,你还没有考虑到其他的因素。”伯克继续说,“其实,无论对于哪一种情况,感染者都是必不可少的因素,他们是转移矛盾的最佳目标,有了感染者,那些受压迫的人会剑指同类,有了,感染者,那些商人会变得团结,剩下的也会抱团取暖……”
“同样有了感染者,对于军人而言,这无疑转移了军人的内部矛盾,两大势力可以相互制约——就是感染者和非感染者。而领导者则可以唯心所欲,不再受到明争暗斗的影响,就像主人身边养了两条恶犬,彼此间相互猜疑,但又不能奈何对方,会为了增加功劳,而对邻居家的宠物下死手,但这也需要领导者绝对的公正不偏袒任何一方。目前而言,我们有6400多人的非感染者——分成了两个独立团和一个普通团。剩下4160多人的感染者——分为一个满编的独立团和一个加强团的残部,在战争初期,可是有九千人之多。”
“我们团有2637人,其中,感染者只有300多人,但我们可以再编入几个侦察连,以求达到起诉,我们团后剩余部分中,感染者和非感染者的人数相似。”
“这是一种最奇妙的平衡,谁也无法保证杀死对方,相互牵制,给领导者带来一种理想的宁静——这是指挥必不可少的。”
“有个朋友说我太过于理想,但他不知道的是在指挥座上做下决定,当凭理想可解决不了。”
五月三日,也就是在伯克和特里争论那帮年龄尚小的新兵去留的六天后——最终特里以“编入工兵团”作为借口妥协收尾。
莫尼特也拿到了他的黄色袖章——用来表示他感染者的身份。
特里和古列尔莫内在那座叫“荣光的雅盖洛”的移动基地里秘密接见了来自乌萨斯的几位代表,另外还叫上了几位高级军官。对方化作西逃的难民,从前线的卡西米尔人那里蒙混过关。
最开始时有三个乌萨斯人和一个萨卡兹人明晃晃的来到值班守卫面前。他们全部穿戴着棕黄色的御寒斗篷,因而闷热的艰难喘息着。为首的那个乌萨斯人只能看见兜帽下的厚嘴唇,另外他还做了两条绑腿。第二个乌萨斯人为了新鲜空气而放下帽子,所以他在脸颊右侧上沾了些黑色的沙粒,以做伪装。剩下的一个平平无奇,最后的萨卡兹人磨秃了他的角。
守卫在疑惑这些好事的难民从何而来。下一刻作为头头的乌萨斯人,亮出了他的军衔,简单的陈述了一下身份。守卫愣了一会儿后,将消息传遍了基地里里外外,惊动了在另一座基地“永恒的马里乌斯”上的特里。
联络团在基地里兜兜转转,往返于所有通道之间,最终被安置在位于移动基地排气口旁的会议室里。这次打扰唯一的功绩就是吵醒了古列尔莫内的瞌睡。
“叫我弗拉迪斯拉夫就行,梅德温先生,”上尉已经拉下兜帽,他的头发油腻腻的凝成一片,两只耳朵孤独的耸立着。这时他们才发现,上尉帽子底下还有一顶浅灰色的贝雷帽,松弛的吸汗带粘在额头上。“我是这个联络团的代表。”
“弗拉迪斯拉夫上尉,之前我们派去的骑士……”
弗拉迪斯拉夫没有回应,转头去指挥那个萨卡兹人。
“找个地方,中士,把电台架起来,最好是没什么建筑物遮蔽的地方。”
“弗拉迪斯拉夫上尉,隔壁房间就有一个露台,我看那里挺好。”
那个萨卡兹人一声不吭,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型电台,在一个骑士的带领下离开房间。
“梅德温先生,请允许我的冒昧,毕竟有些事情要交给大人物来判断。”他继续说,“那台电台不是你们之前带来的那个,你们根本没有设立中继点,传输距离太短,换言之,那东西完全无效。”
上尉从怀里掏出一沓纸,理顺后缓缓说道:“在这里,我就直说吧,马里乌斯的军队需要通过霍西马尔山脉,到达另一侧的高地。”
“上尉,卡西米尔的军队不会善罢甘休的。”阿特亚加说,“到达之后,我们又要怎么做?”
“你们有近一万人,人数上也不算太劣势。”对方环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佩戴黄色袖珍的军官在场。“多德里奇先生,你们建国后第一批公民组成,在乌萨斯看来不合理,这是一个委婉一点的说法。”
“我们不能接受一个由感染者组成的国家。”
“而且也只有当你们穿过霍西马尔山脉后我们,才能提供一定的帮助。”
“弗拉迪斯拉夫上尉,但我们可撑不了太长时间。”
“我明白你的言下之意,但我个人没有什么可建议的……也无可奉告,我也不能带兵打仗,提供不了帮助,你要知道我只是这个联络团的代表。”
“那人员调整要调整到多少?”特里不安的问。
上尉伸出三根指头,然后他继续说:
“所以我们建议你们穿过霍西马尔山脉。”
“如果我们为了这种目的而做一些无谓的牺牲,卡西米亚的征战骑士们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阿特亚加对上尉的心里想法已经有了估计,“在我们到达那片山脉之前,他们就会发起更大的攻势。”
“我无能为力,先生们。”弗拉迪斯拉夫上尉看着眼前这些颓废的骑士,“但我可以充当一个交接的桥梁,架电台也是为了这么做。”他摘下那顶贝雷帽,扯掉里面的吸汗带,“决断的事要交给大人物。”
他让那个装成感染者的士兵去找刚才的那个萨卡兹人。不一会儿哈,那个士兵重新出现在会议室里面,低声在上尉耳边说了些话。
“我们会谨慎考虑你们的建议,我们之所以作出让步,是看在马里乌斯未来的战略价值,希望你们能给我方一个合适的答复。”
布莱恩•里佐摆脱掉他那烦人的参谋团,他挠着有结晶的后颈。每每遇到下雨天,从他身上析出的源石总会隐隐发痒,作为炎症的前兆。
他在这个临时的驻扎地上随意的穿梭,布莱恩仅仅用早上的时间就规划好了今明两天的路线安排——他的撤离顺序排在阿特亚加的骑士团之前。此时正等着无意撞见他的参谋团,然后被拉着去前线视察。
马里乌斯以蓝色为底的旗帜在没有风的空中委身于帐顶,上面的天马图腾重叠扭曲成一团白色花斑。布莱恩依稀记得,真正的旗帜中的天马图腾是没有前蹄的。
零散的散兵坑里窝着一些骑士,昏沉沉的倒在坑底,武器随意的堆在一旁,不时拿从帐篷里走出来的伤员打趣。右方的帐篷和有几个偷偷摸摸的人影,前面的泥泞道路上又涌来一波人流,他的左臂带着黄色袖章。
那些叽叽喳喳的感染者骑士大声喧哗,面带红晕,这些举动遭到了其它团的骑士白眼。布莱恩对那些行为可疑的感染者们视而不见。他看在眼里,心里却想着要如何给那些白眼的骑士来上一拳。
“这些人把感染者视为异己,就如对待瘟疫一样。等到有一天矿石病倒霉的找上他们后,看他们能怎么办!”
“歧视的洪流可容不上他们茫然无措,这些人就是这样,最喜欢对他人的苦难叫喧!”
他很清楚自己听见了一句粗话,他私下观察了一下,一个用指节蹭下巴的尖嘴骑士——没有配戴黄色袖章。布莱恩心中的抵触情绪在翻滚咆哮,他拍了拍对方的肩头,看到那个骑士转过身来,毫不防备的盯着他看。布莱恩顿时怒不可遏,抓起那个骑士的喉咙,轻松举起,然后塞进一旁的泥水潭里,有些后悔自己没先给他来上一拳。
那些嬉笑的感染者立刻停止了嘴上的话计,呆呆的望向这边。
“里佐团长!”众人惊呼。
“小子,你刚才说了什么俏皮话?你对我们,感恩者有什么不满?”
尖嘴骑士浑身污泥,一脸窘迫相,在泥坑里翻了个身,怨恨的盯着布莱恩看。他带着同伴和溜溜的逃了,连一句不满都没有表达。周围的人欢呼这场短暂对弈中感染者的胜利。
“天杀的!在前线上,感染者骑士可占了大半!没有我们,你们能怎么办?”布莱恩对着落荒而逃的背影大吼。
后面有一个骑士带着若干新兵走来——他没有佩戴袖章。布莱恩上前拉住他。
“你是干什么的?你叫什么?”
“我是后勤的,这些是特里特准的新兵,都要调去当工兵……”
“我的这个团恰好没几个管后勤的。”
“要按规……”
布莱恩不耐烦的卷起手抓着后颈,在对方看来这是一个充满攻击性的动作。
“当然,对待功臣,会有优待。”他慌张的说,然后侧身让开,让布莱恩挑选。
布莱恩选了那些看起来身强力壮的家伙。他留意到其中有不少外族人,甚至还有一个带了袖章的安努拉。
闹出这些动静后,他那些没用的参谋团仍然没出现。他撇下人群,绕到矮帐篷的另一端,那里有一条小径。布莱恩放慢脚步,悄无声息的向前摸索,有一阵急迫的踩踏声传来,他几步上前,敏捷的跳过排水沟,在一个拐角处逮到了之前那个偷偷摸摸的骑士,他也是一个感染者。
“我原本以为感染者之间应该亲如兄弟,不存在秘密。”布莱恩说,“所以所有人都需要染上矿石病。”
“我叫萨姆·阿德库格贝……”
“你来干什么?嗯……你是洛尔吉奥他们团的?”
“交易。”
“另外,你的说法我不敢苟同。”
“管他呢,你来干什么?”
“私酿酒。轻点,我脖子快断了!”
“滚出我的营地去,把酒卖给那些没有病的骑士,我的士兵们都还要上前线去打仗,别来祸害自己人!”
布莱恩把他向前一推,萨姆踉跄几步后弯下腰咳嗽。
“——咳……感染者比他们更需要酒精的帮助。”
“放屁。”
“在莫名其妙的牺牲前,他们也想快活一把。”
“你听谁说的?”
“没有人,我猜的。”
“哦?”
“我们在向东转移,那些乌萨斯人不会喜欢感染者的——昨天就有消息说,已经有联络团来了。”
“呵!你还挺机灵!”
1091.5.1.
“查普曼!你看见那些骑士了吗?他们一个人拿着好几套武器!”
格伊跳出排水坑,向下看了一眼后觉得很满意。
“他们是去捡战利品了。”
格伊把脚下的土踩夯实。
“捡战利品!”莫尼特惊讶的说,想着自己也能从中淘到好处。
“但要先把排水沟挖好!”
莫尼特和格伊沿着那些人来的反方向走,逐渐靠近战场边缘,那你只剩下一片断墙,这是原先是一座村庄。
刚开始,在骑士们还没将炮弹打完时,双方都只会朝着对方的阵地倾泻弹药,尽管大多因为误差都落入村庄。还没来得及撤离的居民只能躲在家中或教堂动荡的地下室里,不断念着祈祷词,将生命寄托于虚渺的神明。
在他们将从哥伦比亚进口的弹药打得差不多后,双方在小镇里开始了原始野蛮的白刃战。居民们本以为状况会好很多。
但实际上,在他们趁着双方停战间隙钻出地下室后,村民惊恐的发现:被冷兵器分割的大大小小的肉块更能引起他们的恐惧,成为他们无法忘怀的梦魇——死于爆炸的骑士残尸,至少不会让居民轻易认出它是身体的哪个部位,且更多时候会被当做焦黑的垃圾忽视。
零星的炮声络绎不绝,莫尼特在一具只剩半个身体的尸体上找到一把长刀——居然不是一把骑士的十字剑。出于习惯,他把它别在自己的右腰处。
格伊走在莫里特的前面,看见一具烧焦的残骸,下巴被整个炸飞,其实盔甲残破不堪。
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残骸的上颚还留着几颗金牙。格伊悻悻的拔出骑士用剑,留意到莫尼特并没有注意这边,剑柄用力的向其砸去。那几颗金牙仍然固执的镶在死者的上颚上,没有要脱落的迹象。死者脸颊凹进去了一大半,反而显得可怜。格伊终于停下了手,绕了一圈后,慢悠悠的回到了莫尼特的身边。
“找到什么了?”
“这个。”莫尼特指着长刀。
“都锈了,钝的也差不多了,你还拿它干嘛?”格伊问道。
“配重。”莫尼特有些尴尬的笑着。
“好的东西都被他们之前捡走了。”格伊不满的说。
“莫尼特,我问你。”
“什么?”
“你们安努拉的治愈能力都这么强吗?”
“还是只有你是个例外?”
“应该是这样吧,你问再多我也不知道。”莫尼特回答他,但明显格伊对于这个回答不够满意。
“那把黑色的刀是怎么回事?”
格伊很想这样问,但最终没有说出口,他感觉到了隐约的不安。在莫尼特那双黄色的眸子底下到底潜伏着什么?他眼中的倒影就像是魔鬼的披风,那双眼睛更像一汪深不可测的湖水,排斥着阳光。
两个人往回走了一段路后,格伊干脆把这个问题抛到九霄云外。至少,莫尼特救过他,此刻,他们两人在这里抱团取暖,而他也放下了对这种毒物身份的偏见。格伊转而思考那具被砸塌了下颚的死尸,也许未来自己会和它一样,会有个人拿着剑柄,想要破坏他的遗体,为了获取他的火铳,想到这里,他不寒而栗。
这就是战争的真面目,一种无序的轮回,前者倒下,后者立即扑上去,不是为了争夺高地,就是为了吃掉前者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