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奥博利塔.斯坦尼拉维奇.卡尔达舍夫
“奥博利塔”,这是他的名字,在乌萨斯语里意为“雏鹰”。
雏鹰高飞——做父母的希望孩子升官发财,光宗耀祖,自然能理解,可是奥博利塔.斯坦尼拉维奇先生自小更对与他同名的生灵更感兴趣。他想要在物理上“一步登天”,他羡慕灵巧的飞鸟,而且试图发现它们飞翔的秘密,即使一个五岁的小孩都不大可能理解别人现成给他讲授的知识。
卡尔达舍夫家族世代书香,他的童年在父母的工作场所,西什诺技术学院,附近度过。那时候,他最喜欢的活动是荡秋千,这个看似构造简单的器材却是少有的能让他感受飞向天空的游乐设施。他常常就那样一个人坐在秋千上,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蓝色,他想象那是片幕布,遮蔽了人类的视野。够到它也许困难无比,但只要轻轻一碰,幕布就会被掀开,大家向往的新世界便了然于眼前。夜晚时分,星空点点更坚定了他对泰拉以外的向往。
或许是担心自己的想法会被同龄人嘲笑,他总是把这样的心事深埋于胸。奥博利塔是孤独的鹰,他从不与别的孩子聊天,不和他们玩耍,他的娱乐活动几乎就是读书和荡秋千,这样荡到了八岁。久而久之,孩子们都将他视为怪人,对他敬而远之,老师对他的家长下了结论,将他归类为经典的“内向孩子”。
奥博利塔的心中燃烧着一团火,只不过他还不知道怎样将其抒发出来,这使他感到无所适从。
一只金尾隼从天空中飞过,投射下的影子恰好落在奥博利塔的头上。他抬头仰望,就算是早晚要张开双翼的雏鹰,也不免会崇拜已经漫步于虚无之上的个体吧。
“你在看什么?”突如其来的话语吓了他一跳,他赶快四下张望,发现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大几岁的库兰塔男孩不知何时坐上了自己身旁的另一个秋千上。在平常,这并排席列的两个秋千只会有左边的那个被同一个人长期占有。
奥博利塔不认识这个男孩,陌生面孔的出现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在看鸟。”
陌生男孩抬头看了看,“金尾隼吗?很稀有的羽兽啊,但是在乌萨斯好像还相对常见一些。”
“你不是乌萨斯人?”
库兰塔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不,我是卡西米尔人,我家人在这里工作。”
奥博利塔其实并不理解国家的划分,大家都是人类,而国家又大都不是按照种族建立的,那么人类之间为何非要划出这样无数道阻隔每个群体的分界线呢?为什么不能让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形成唯一一个“国家”呢?况且这些群体之间都是争斗不断,天天勾心斗角的,急眼了还要动手,要打死人。他从心底不认同老师从他们上学第一天起就给他们灌输的那些乌萨斯帝国的荣誉、外族人的威胁什么的,不过看到老师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也不敢提出反对。
“我叫莱万多夫。”库兰塔男孩说。
“奥博利塔。”
“对不起,你是说雏鹰?”
“没错,那是我的名字。”
“那你的父母一定很希望你像鹰一样飞翔喽。”莱万多夫笑着说。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很想飞。”
“哈哈,想飞起来可不简单啊,你知道羽兽是怎么飞起来的吗?”莱万多夫听上去想要仗着自己年龄大,在比自己小的孩子面前炫耀一番。
“不知道。难道你知道?”奥博利塔当然很早就问过他父亲,只不过他懒得重复一遍。果不其然,莱万多夫说的原理与父亲的讲解大致相同,只不过具体的措辞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不对,是见过。在他们家的书房里躺着这样一本书,奥博利塔以前非常喜爱里面的插图。
“羽兽对现实动力机械的启示……”奥博利塔喜欢里面的鸟类身体透视图,但是他终于意识到这本书最应当使他记住的部分是哪个。
“嗯?”莱万多夫愣了一下,“你说啥?”
“你讲的是一本书里的内容,那本书是《羽兽对现实动力机械的启示》,对吧。”
“你读过?我、我本来以为这书只有……只有大人才会看。”
奥博利塔实在是太享受这种把别人脸上得意洋洋的表情消灭得无影无踪的快感了,“当然了,那可是我爸爸写的。”
“天哪,你是、你爸爸是卡尔达舍夫教授?”莱万多夫惊叫起来,“其实我爸以前来这里留学,正是卡尔达舍夫教授的学生,毕业之后当了他的助理,最近才决定把我接过来住。”
这次换奥博利塔的脸上写满“骄傲”二字了。虽然卡尔达舍夫教授在西什诺技术学院并不出名,虽然奥博利塔班上同学的家长基本都是西什诺里的教职人员,虽然《羽兽对现实动力机械的启示》从来没有得到太多关注,而卡尔达舍夫送给助理自己的著作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教授”这个职称的分量对两个孩子来说与“皇帝”无异。
两个孩子笑着,继续荡秋千。秋千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好似钟摆一般,他们触摸着飞翔之梦,分享各自的内心,天空和大地好似在不舍地拉扯他们。直到两人都累了。他们慢慢停下来,却没有起身,远方的飞鸟配夕阳是开始一段友谊的绝佳配景。
“我的梦想是成为像我爸爸那样,去研究会飞的东西。等我造出来了,就离开这里,这地方太无聊了,也太烦人了。”奥博利塔表达了自己的期望。
“是啊,将来让我跟你一起研究吧。到时候咱们能一块上去,我也算出了份力。”莱万多夫拍着胸脯说。
“不对,不对。”奥博利塔略有些气恼,“怎么能只有咱们两人呢?我要让所有人都能飞起来,去探索天空。不仅是爸爸妈妈,还有那些不跟我说话的同学,我不喜欢的老师,还有……还有爸爸的同事们,还有所有的乌萨斯人和卡西米尔人……管他是什么人呢,反正啊,我的成果得能让大家都体验到。”
“是,是啊。”卡西米尔人笑着附和道,”让所有人都快乐,他们之间就不会有矛盾了,还是你说得对。”
奥博利塔又神秘地说道:“不止如此,我以后啊,还要做出能比鸟飞得更高的机器呢。我不相信蓝天是无穷的,我们穿过去,一定有新大陆在后面!”
“这可比飞得像羽兽那么高难多啦,那咱们可得好好学习,将来去你爸爸工作的那个学校里造飞行器。”莱万多夫离开了秋千,向他挥挥手,”快要吃晚饭了,那我先回去啦。“
“再见!”
“再见,奥博利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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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万多夫一家最终还是草草离开了。
教授告诉奥博利塔,他的卡西米尔助理自动来到学院就不断地遭到高层领导和其他职工的刁难,没工作几天就辞职回国了,卡尔达舍夫教授也无能为力。
“为什么啊,爸爸?”奥博利塔急哭了,莱万多夫甚至没来得及踏入当地学校的大门,他只给奥博利塔寄了一张纸条,写着”我们到天空中再会“。
“因为他们是卡西米尔人,这就是原因。”教授深深地叹了口气,接着又讲了一遍奥博利塔听过无数遍的卡西米尔与乌萨斯之间的仇怨。
“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科学家与发明家,用我的创造将惠及所有人,为世界上的所有地方带来进步。”
这是小学生奥博利塔对这个事实的回应,也是他在课上被老师问道未来的理想时的回答。教书先生平时爱挑骨头的性情上来了,可劲儿了批评他为什么不说将一切奉献给帝国,剩下的学生们习惯性地看起了笑话,在下面不怀好意地窃窃私语。
雏鹰继续在孤独中成长,陪着他的依然只有秋千、蓝天,和那个看似可笑的梦想。
在他的关注之外,飞行学也在快速发展着。出于对军事、生产、旅行、地质探索等多个方面的需求,对“怎样使人飞起来”问题的研究事实上从很早就已经开始,并最终在各国的高等学府中形成了以流体力学等为基础,专注于把人送上天空的“飞行学”。然而比较于其它方向的技术,带动人体在Z轴上进行移动的研究是一个极度复杂的谜题。
首先,能承载人尽情翱翔的飞行器一定是个精密的动力设备,动力还好说,机动车使用的源石能引擎已经提供了一定基础,而关键在于用来爬升高度的结构和控制系统,一大票物理和机械结构方面的专家对此一头雾水,他们只好开始从零研究,又总会在探索出现重大进展时发现飞行器的研发需要另一个学科的力量参与,于是飞行学又从仿生学、电子器械、材料学等多个领域招募科研人员,这样导致飞行学不仅挤占了其它领域的资源,而且挤占的量极大,到了许多学科都无法忍受的地步。飞行学一度被许多学府打入冷宫,好在总有人不懈地投入精力,飞行学总算拿出了个令人满意的成果。
1049年4月25日是奥博利塔的十五岁生日。晚饭过后,卡尔达舍夫教授把他带到了后院。奥博利塔面对傻笑的父亲有些疑惑,直到教授拿出了一个金属十字,十字的中间是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几根电线从盒子延伸出去,连接到十字四端各安装着的螺旋桨。只见卡尔达舍夫教授拿着一个简陋的遥控器随意地摆弄了两下,怪异的十字架突然“嗖“的一下从原地弹了起来,随即悬停在离地两米的高度上。
奥博利塔好像看到天使下凡的圣徒。
“飞行学进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动力飞行器不再只是停留在设计图上”教授不急不慢地介绍,“现在主流的研究方向有两个,一个是固定翼飞行器,就是像羽兽一样在机体两侧装上‘翅膀’提供升力。它的前进动力来自装在机头位置的螺旋桨,通过高速旋转‘牵’着飞行器走,仿佛一根无形的绳子。当前还有使用大功率喷气引擎的设想,不过想要实现需要攻克诸多技术难关。第二种是旋翼飞行器,依靠旋翼的转动产生向上的升力,使飞行器可以直上直下,也能够悬停在空中。”教授操控无人机进行演示,儿子的眼睛从来没这样专注地追踪着单个物体过。
“这是我自己做的,但设计呀,技术呀什么的都来自维多利亚的一款实验型号。我们去维多利亚国立理工学院出差的时候,那边飞行学的人很大方地跟我们分享了这些突破。现在乌萨斯的飞行学比较落后,而我知道你肯定会希望涉足这个领域,那我们就永远支持你,这就是鼓励你实现梦想的礼物了。儿子,生日快乐。”卡尔达舍夫教授蹲了下来,对雏鹰张开敞开怀抱。
奥博利塔像个小孩子似的扑进了父亲怀中,不住地感谢。“爸爸,那人们什么时候才能亲自飞翔呢?”不多时,他抬起头问道,眼睛一眨一眨的,教授感觉眼前的奥博利塔像回到了五岁,那个年纪的孩子对自己的未来总会有理想化的想象,可是很少有奥博利塔这样坚持他无尽的热忱的,即使他自己也没有。他太累了,癌细胞扩散到了他的全身,他很快就没有精力去给自己的后代搭建阶梯了。
可惜啊,他将一生献给永远无法触及的蓝天。
“早晚会的,早晚……”教授抽抽嗒嗒地掉下了眼泪,“乌萨斯人没有最先造出无人机,但乌萨斯人会成为第一个伸手摘星的民族。没有其他国家会享受到我们的技术,天空将是乌萨斯人的天空……”
谁知奥博利塔放开了父亲,脸上的兴奋一扫而空,“我不同意,父亲。”他说,“您也许会笑话我,但如果是我第一个造出来了载人飞行器,我要让所有国家都能得到我的技术。您从来都知道我的想法,但您没法理解,对么?那听起来多可笑啊,但我要坚持,不仅是飞行之梦,还有让所有人幸福的未来。享受技术进步的权利应当是跨越阶级,跨越种族和民族,并且用于和平生活的。统治者们将最前沿的科学优先用作伤害他人的战争中,我不赞同。飞行器要用来完成长途旅行,要用来救援流落在荒野中的落难者,被用作探索天际之外的世界的工具。抱歉,爸爸,这些让您感到难受了吧。可我要走自己的路,不管有没有您的支持。”
“那也好,那也是好的啊……”教授一动不动地喃喃说道,泪还是不住地往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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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博利塔.卡尔达舍夫教授的长相不是很出众,他的身材微胖,头发稀疏,眼睛周围常年挂着两个黑眼圈。年仅三十岁却有五十岁的长相,全要“归功”于他的工作节奏。
当年远在几百公里外的高卢战争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冲击。这场战争的规模史无前例,三个国家对一个国家,几百万人伤亡,上千万人流离失所。邻居家参战归来的老兵骄傲地向后辈们描述身披装甲的第一代炮火先兆者宛如象征死神的乌鸦,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爆炸扬起的泥土被抛起几十米高,溅到正在丢盔弃甲的敌人身上。
奥博利塔对此感到厌恶,他明白了至少在当下,群体于群体之间的冲突有多么频繁和激烈,天下皆幸福是他的一厢情愿。然而他是软弱的,他不敢真正地去抗争,而是在内心深处抱有一丝幻想,幻想着也许有一天科技会发达到让全人类放下成见与仇恨,实现天下大同的境界。
于是,学生对新一次乌卡战争的抗议,他没有参加;宣扬平等主义的社团,他从不接触;他最反感的皇帝赐予他特别奖学金,他也欣然接受;他近乎疯狂地工作,以早已因癌症过世的父亲的名字命名了他造出的世界上第一架载人直升机(也是第一架载人飞行器),然后又任凭乌萨斯战争部将他的技术买走。他成为了航空界的巨人,皇帝亲自出钱建立了“卡尔达舍夫军工设计局“,任命奥博利塔.斯坦尼拉维奇为首席研究员。
这样近乎认知失调的心理状态使奥博利塔.斯坦尼拉维奇更加抑郁。他将设计局搬到西什诺技术学院旁边(这倒使更多学生对西什诺趋之若鹜了),每天在技术学院分配给他的教工宿舍——虽然他明显有钱去买更好的住处——和设计局之间两点一线,有时干脆直接在实验室里席地而睡。他还是不去参加社交活动,低头是铺着蓝图的办公桌,抬头是手下研究院们疲惫的面孔和战争机器的部件,鼻腔里充满机油的味道,娱乐活动是和同行们进行激烈又短暂的学术讨论。他活成了一台研究机器,每当鹰看到前来拜访自己的权贵们,他就放他们进来,一边麻木地听着他们溢美之词,一边在眼前浮现出这些家伙如何在宴会上拿自己说笑。他的梦和父亲一样了,飞翔之梦,但只为了乌萨斯。
既想实现花费巨大的理想,又要和现实对抗,真是异想天开!真是痴人说梦!
卡尔达舍夫遇到了一个女孩。
1069年的一天午夜,研究所发生了事故,系统需要维修,所有人员只能先暂停工作回家,卡尔达舍夫不想停止研究,他背着三十公斤的研究材料走夜路回宿舍。在宿舍门口刚放下重物的时候,连夜的高强度工作终于击垮了他,浑浑噩噩飞着的鹰坠落了。
他向后倒下,后脑勺正好磕在路边的石阶上,血像小溪一样流淌下来。正值夜深人静时,无人前来搭救。可怕的是,他的意识还是半清醒的,痛苦和死亡的感觉一点点侵袭着他仅存的生命。彻底合上眼前的一刻,他第二次见到了天使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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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为卡尔达舍夫捏了把汗,幸好不是什么威胁到生命的大病,医生则警告他以后不能这样不顾死活地工作,设计局中大量的优秀人才完全可以担起重任,不需要他亲自指挥。
“大夫,送我来的那位女士,她叫什么?”这是奥博利塔苏醒后的第一句话。
护工查看了一下记录,随后告诉了他这个名字:扎日兰娜.雅克诺夫娜.伊沙托娃。
“听起来像‘百灵鸟’,多好啊……”卡尔达舍夫如痴如醉地说,“她也想飞翔么?但是百灵鸟飞得肯定没有雄鹰高啊……”
前来探望的人和护工面面相觑,研究助理很快明白了过来,她高兴地对同事们耳语道:“教授终于是对一个女孩有意思啦,这可是个好消息,要不要去吧那位女士叫过来,正好咱们当面感谢一下……”
“咳,你们别去找她,不要去打扰别人。”卡尔达舍夫好像长了双千里耳,要不就是他想说的话恰好接上了助理的提议。
要说卡尔达舍夫对人家一点好感都没有,这自然是假话。即便他相貌平平,他的名声和财富也足以轻松吸引任何异性,教授只是习惯性地在逃避社交,不愿走出自己紧缩的舒适圈。
出院后,卡尔达舍夫老老实实地听从了医师的建议,出钱翻修并搬回了童年时住的旧宅。他时不时出去散散步,和街坊们谈天说地。设计局的人和他带出的学生隔三岔五地上门拜访他,教授总是提前泡好一壶茶,稍微过问一下他们的现状,研究进展,产品竞标之类的情况。教授的气色日渐好转,一天比一天有精神。医生估计修养一年左右,奥博利塔.斯坦尼拉维奇就能回到卡尔达舍夫设计局的岗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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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扎克,这是咋回事?”
“啊,奥博利塔.斯坦尼拉维奇,你来了。”邻居指了指人群尽头的木头架子,横梁上套着一根绞索,当地警察局副局长与另一名警员站在架子下方,“绞刑架,看不出来吗?”
西什诺镇的规模不算太大,加上住在此地的大多是与技术学院或卡尔达舍夫设计局有关系的技术精英,因此发生杀人、抢劫这样严重罪行的频率很低,上一次公开死刑还是在两年前,当时一个被维多利亚人收买的西什诺技术学院职工就被吊死在中央广场。每次有公开死刑,人们都像过节似的,带着又害怕又好奇的心情来此围观,即便这些精英平时少不了高谈阔论“死刑是野蛮残忍的惩罚”、“乌萨斯应当废除死刑”云云。
“这次要吊死的什么人,又是间谍?”
“不知道啊,大家这不都等着呢么。”邻居说道。
约莫十分钟后,一辆军车停在了广场入口,车上下来五个人:四个是宪兵,其中一名是经常来镇上喝酒的小队长,熟识卡尔达舍夫并对他颇为尊敬。另一名头上戴着黑色头套,明显是刽子手。剩下两名宪兵押解着一个库兰塔人向绞刑架走去。
库兰塔人?西什诺的居民当中没有库兰塔人,那他是卡西米尔人?可是乌卡边境线远在天边,哪个卡西米尔人敢于闯到这里活动呢?
这时,有人谈论到,据说这卡西米尔人参加了与帝国作对的组织,他确不是在西什诺被捕的,不过被判死刑后,他向法院请求在这里被处刑,理由是他小时候在这里生活过,留下了重要且美好的回忆。
“卡西米尔人……小时候在西什诺生活……”卡尔达舍夫很快就明白了。“失陪一下。”他对邻居说,自己拼命地朝人群最前面挤。
“莱万多夫!莱万多夫!”等到犯人能听见卡尔达舍夫的叫喊时,他一只脚已经迈到了绞刑台上。教授挤到第一排,向宪兵挥手叫道:“长官!唉,长官!等一下!”
“安静!安静!你是什么人!”宪兵队长用刀把敲了敲架子,不客气地喝道。待他看清了来者何人时,态度马上缓和了下来,“啊,原来是卡尔达舍夫先生,恕我无礼。您有什么事?”
听到“卡尔达舍夫”,库兰塔人两眼放光,这更加让奥博利塔.斯坦尼拉维奇确定莱万多夫近在咫尺。
“这名犯人,是叫莱万多夫,对吗?”
“没错,先生,莱万多夫.巴缅科夫斯基,他因为参与破坏帝国政府机关的恐怖活动被捕。”
“我和他以前认识,很早以前。我们很久没联系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会变成这样。但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长官,我请求和他最后说几句话。”
宪兵队长与副局长商量了一会儿,二人均点头同意。“来吧,先生,但是我们不能让你说太多,这毕竟是公事。”队长做了一个表示“过来”的手势。
“谢谢、谢谢长官。”奥博利塔不顾有些人怀疑的眼光,快步走到绞刑架后面,莱万多夫也被带到这里,谈话被宪兵监视着。
“莱万多夫,我们的梦,还记得吗?”奥博利塔小声问道。
库兰塔人露出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我实现了!我造出了世界上第一架载人飞行器。人类可以像鸟类一样翱翔天空了!你看到了,对吧?‘斯坦尼索夫’旋翼机,我成功了!”
“那么,你梦想的另一半呢?你的进展如何?”
“什么意思?”奥博利塔知道莱万多夫说得是什么,但他不愿去直面。
“你很出名,全世界都敬佩你,一位深居简出的天才,给人类安上了翅膀的引路人。但你不知道,当年你最鼓舞我的,是后半部分。”遇见故交时高兴的笑变成了苦笑,“我切身地感受到了你的不满,群体之间互相掐架,群体内部又有阶级之间的欺压,人类只有先破除国家与阶级间的隔阂,同时让科技不为侵略所用,才能真正让所有人共享科技带来的好处。”莱万多夫偷偷地审视了看守他的宪兵,确定他说的话不足以让他现在就被拖走。
“可是……可你做了多么傻的事情啊,袭击政府机构……”
“那你呢?你什么都没做!我是否可以称之为软弱?”莱万多夫质问道。
“你想要我怎么样?没有政府的资助,我怎么能研究出飞行器?我哪里来的卡尔达舍夫设计局?”
“说的也是……那我想就这样了吧,我只能对我们之间的不同表示惋惜。”库兰塔人接着张开双臂,“老朋友,在我走之前,来拥抱一下吧,就当庆祝一下你今日的成就。你父亲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奥博利塔鼻头一酸,他和莱万多夫拥抱在一起,然后两人又握了握手,奥博利塔赶快把对方趁机交给自己的一张小纸条揣进兜里。
“继续努力吧,奥博利塔,我们天上再会!”这是莱万多夫的道别。
——————
“犯人莱万多夫.巴缅科夫斯基,你参与了针对圣骏堡中央监狱的袭击,现在依据判决,对你执行绞刑,你有什么遗言或反对吗?”
“没有。”
“很好。行刑手,上绞……”
“嘿,我的刀!你他妈这是……”
“他在干什么?阻止他!”
(人群惊慌失措的叫声)
“你他妈怎么搞的,竟然让犯人把你的刀抽出来了!”
“快叫医生来!”
“没用的,副局长,他的心脏正好被捅穿了……他大爷的,拿军刀插自己的心脏,这家伙还真敢下手啊。”
“估计是不想让自己死得太难看罢了……把他抬下去吧。队长,回去一定要惩处你的这位刽子手,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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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第三个人听见莱万多夫对奥博利塔用卡西米尔语说了一声“金尾隼”。纸条上画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符号,明显是密语。
卡尔达舍夫来到荡秋千的地方,那个秋千还在,唯一的变化是此处更加人迹罕至了。他绕着秋千本身查看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于是他回家找了把铲子,挖开了莱万多夫曾经坐过的秋千下方的泥土。一个装在布包里的破旧笔记本是他的收获。翻开本子,发现这不是临时为他准备的。
而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很久以前就被埋在这里。
密码本的第一页写道:致 心存高远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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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达舍夫不仅又恢复了那种诡异到令人害怕的作息,这一次还变本加厉,他干脆搬了一堆工具到自己的私人办公室,然后把门一锁就是数个小时,极少出房间。据少数进入过他办公室送餐的人讲述,办公室已经被他改造成了实验室,一个巨大的桌子摆在正中间,上面放置着一个形似引擎的装置。数个长桌子抵着房间墙壁摆放,资料和工具一片狼藉地堆放着。他还多次出国考察,除了去维多利亚、哥伦比亚、炎国这些列强的大学中进行交流,卡尔达舍夫也热衷于前往偏远地区进行研究,据传他一次只和一名向导到达了萨米北方的极北之地,这些行为更像是一名地质学家或地理学家该做出来的,而非一名直升机设计师。他的这些活动耗资巨大,以至于即使有稳定的产出,战争部还是警告要削减对卡尔达舍夫军工设计局的资金投入。
员工们找来那名救助过教授的医生劝他,没想到卡尔达舍夫对医生的敲门连应都不应一下,医生只好唉声叹气地摇着头,离开的时候还念叨着“这下完了”。
仿佛神迹,卡尔达舍夫不要命的工作状态持续到了1078年。在众人注目下,被大家认为凶多吉少的勇士提着龙头从洞窟里走了出来。
随着离地高度的增加,源石释放能量的效率会逐渐降低——这是长久以来困扰所有飞行器设计师的大问题,源石研究领域至今也未能给出这一现象的原因和治本的方法。固定翼飞行器尚且能依靠搭载大型引擎和加注燃料来提升飞行高度,然而旋翼飞行器无法做到那么大的载重,所以当下直升机的最大飞行高度(离地距离)也就是800米左右。
卡尔达舍夫拿出了他的新设计:一个显得臃肿而笨重的外表,配上他自己研究的“百灵鸟”引擎和新型De-15浓缩航空燃料。工程师们马不停蹄地按照设计图制造了原型机并进行了试飞,结果令所有人震惊。
“胖子”的时速达到了450公里,比目前世界上最快的“猛蛇”直升机的时速还要快上50公里。更重要的是,原型机的飞行高度为1200米。继研发了世界上第一架直升机后,卡尔达舍夫再次取得了一项飞行学的世界纪录——在七年内将直升机的飞行高度提升了400米。
若非在场的人不是工程师就是科学家,卡尔达舍夫可以直接就地组织起一个崇拜自己的教派了。
战争部长对这个消息感到欣喜若狂,他亲自带着一队军方高层,又来观摩了一遍新直升机的演示。“胖子”直升机灵活快速,庞大的机舱又容许它承担大量运输的任务,美中不足的是它的目标太大,很容易被瞄准。战争部长对此感到总体满意,提出了牺牲一些载量来缩小机体的要求,并督促设计局加紧完善飞行器的其它系统,新直升机被暂时称为“208号工程”。这次演示绝对是一针有效的强心剂。按照首席研究员的要求,卡尔达舍夫军工设计局得到的研究资金瞬间翻了一番。
第三次试飞结束时,卡尔达舍夫在众研究员面前捂着肝部痛苦地倒在地上,他在医院被确诊肝癌晚期。乌萨斯皇帝听闻,亲自下旨,要求动用全国最好的医疗资源治疗卡尔达舍夫。
首席研究员躺在病床上听取了余下的数次试飞报告,艰难地拿纸和笔写下了自己的指示。他在一次回复中夹杂了一封信件,上面写着要转交给皇帝本人,且不允许让其他人过目。他的助理照做了。
1080年4月20日,卡尔达舍夫又一次疼昏了过去,他醒来时,战争部长和几名记者正笑眯眯地站在他病床前,奥博利塔.斯坦尼拉维奇心中顿感不妙。
“卡尔达舍夫先生,根据战争部军工管理处的评估,208号工程的各项指标已经达到标准。我们代替您本人依照惯例,将它以您的名字命名为‘卡尔达舍夫-80’,因为该项目长期受到战争部的密切关注,卡尔达舍夫-80不需要经过竞标,直接从4月25日开始收到来自军方的订单。”他紧紧地握住奥博利塔瘫下的、无力的手,身后的记者不停地换着角度拍照,“您为乌萨斯帝国付出了太多,祖国感谢您的牺牲。真是遗憾,您没有看到守护帝国的鹰的展翅,我们明天会把最后一次试飞现场的录像带给您。”
“明白了,这真是个好消息,谢谢……你们走吧,我想我需要休息一下。”
“出去吧,出去吧。你们都听到了,卡尔达舍夫先生需要休息。”战争部长和记者们推门离开。
所以,他再一次失败了。他给费奥多尔皇帝写的那封信,正是要恳请皇帝不要批准将208工程用于军事装备。卡尔达舍夫希望他首先配给各地的消防救援队,证明它的可靠之后逐步应用于旅游观光、货物运输、科学研究等领域,但永远不要被军事部门拿走哪怕一架。这是他无用的努力。在这个军功旧贵族依然保持有巨大影响力的大环境下,皇帝不可能轻易违反权贵们的偏好。
“战争带来仇恨,仇恨又引发新的战争,科技就是如此被优先当作播撒仇恨的工具的。所以要让科技成为全人类共同进步的阶梯,就首先要阻止科技被用作仇恨的播种机,并应用到和平的生活中。”卡尔达舍夫想,“也许我的行动从思路上讲是合理的,但是嘛……”
但是他实在是没有胆量同莱万多夫一样转换到另一种思路上来,即直接打碎发动侵略的帝国政府,以更亲和的政权取而代之。
要是大群体本性如此,那么就这样吧。
卡尔达舍夫要求见救过自己一命的百灵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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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为什么救我……或者说,为什么那天我偏偏就是被你救下了。这可不是巧合。”这是在4月25日奥博利塔见到扎日兰娜后的第一句话。他特意支开了护士和医生,留下自己与这位美丽的女士独处
“先生对我们还是有些影响力的。实际上,巴缅科夫斯基先生是一名非常有分量的骨干——不过他非要事事都冲在最前面——他向我们讲述了您对世界的美好期望。那段时间正好是您声望在全世界达到顶点的时候,固然有人觉得您背叛了初心,可是我属于崇拜您的那一派。这样,学着您的名字,我给自己取名为‘百灵鸟’。”
“百灵鸟没有鹰那么威武,她飞得太低了……”卡尔达舍夫勉强从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所以我对人间的困苦看得更真切,更细致。于是我用歌声使百姓欣赏起生活的美好。不像鹰,看到了国家的伟大,却看不到人民的挣扎,凄厉的叫声更不能团结四散而逃的动物们一起为幸福奋斗。”
“说的倒也是不错。百灵鸟被驯化,成为友谊的象征,鹰被驯化,成为打猎用的武器。”卡尔达舍夫闭上眼睛,他听到女士高跟鞋的踏步声继续向他靠近。他睁开眼,百灵鸟坐在了他的病床边。
“我们两人其实只相差十岁……”
三十六岁?可她明明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不,就说是刚成年的少女也毫不夸张。
“是啊,相见恨晚,不是么?但是很可惜,你知道我,我却不了解你,以后也不会有时间了。”
“很多人都是这样被生活戏弄的。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一定都有适合他的伴侣,但是命运之神对此欠考虑。”
这是卡尔达舍夫梦寐以求的感觉,温柔的语调,私密的空间,这世界只剩下两个“老人”。
“快找个好人家吧,尊敬的女士,你总不能守着我这个快停工的老厂子吧,哈哈。”
没想到扎日兰娜.雅克诺夫娜俯身贴近的奥博利塔.斯坦尼拉维奇,的脸颊。惊得奥博利塔以为她要亲吻自己,不禁老脸一红。
可是没有,扎日兰娜只是对他悄声说道:“先生,我知道您对我们很感兴趣,您尽管问。”
卡尔达舍夫回想起莱万多夫给自己留下的组织的联系方式,“你们……刀俎党,为何叫这个名字?”
“一句炎国古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炎国语)’说我们就像鱼肉一样等待着手握尖刀的屠夫下手。百姓就是鱼肉,上层的权贵和统治者就是拿着刀的屠夫。但是我们刀俎党要将这种情况逆转过来,菜刀掌控在人民手里,迫害人民的反动统治者就是任人宰割的鱼。”
“这么说,你们起源于炎国?”
“没错,再准确一点,是龙门。但我们的同志终将遍布天下。”
“我却看到你们寸步难行。”
“的确,刀俎党的中心力量依然还是少数进步精英,我也感到很讽刺。各大帝国将我们视为恐怖分子,在宣传上和武力上都对我们围追堵截,人民大众被蒙蔽,统治者们甚至都不敢放出我们的名号,他们害怕人民有兴趣去了解刀俎党。这个情况迟早会被打破,只要我们坚持走下去。”
“听起来很理想主义。”
“彼此彼此。”
“呵呵,瞧我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我也曾经理想主义过啊,怎么见识多了,反倒怀疑起自己了呢?”
“没有上层的赏识,就爬不到有能力造出飞行器的那个位子上。在乌萨斯就是如此,我们都理解您的难处。”
“既然这样,我想再重拾自己的理想。我有意向加入刀俎党。”
“您确定?您和我党接触还不到半个小时。”
“我的生命所剩无几了,还是象征意义比较大吧。”他指向自己床头柜的药箱,“不仅不会麻烦你们,我还会给你们个大惊喜。”
扎日兰娜.雅克诺夫娜打开药箱,按照奥博利塔.斯坦尼拉维奇的指示拿出了一个白色小包。
“您的药?”她知道这一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肯定不是。”
“某种新型燃料?”
“差不多……”他想起了什么,“女士,你知道,天空其实是一个幌子,一块神铺在泰拉上的幕布。”
“宇宙吗?这……我们从来没想过人类有机会去亲身探索。”
“人类完全有可能揭开幕布,届时,更广阔和危险的新世界将展现在我们眼前。更多的空间会被发现,更多的能源会被开发,人类不需要再通过彼此相互争斗来获取生存资源。这个信念,我不会再放下了。”
“您的意思是……飞出大气层?凭着这点东西?”扎日兰娜难以置信地打量着手里的小包“药粉”。
“哈哈哈,怎么可能嘛。这些量肯定是不够的,我也没能研究出那么神奇的飞行器。但是,这小可爱千真万确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只要造出的飞行器能装足够量的这种燃料,我们的世界不再是我们所能踏足的唯一世界。燃料的基础是De-15燃油,附加上一些来自世界上各处的一些珍贵材料,还有复杂的加工工序。制造的工序还有对飞行器的初步概念我已秘密发给你们的联络人了。”
“所以,您是以研究新直升机的名义为这么一个小包打着掩护?”
“所谓的卡-80只是为我争取到资金的工具。研究这玩意儿很耗钱的,要是我死命花钱却拿不出配得上的成果,谁都会起疑心的……哈!该死的战争部为飞行高度提升到一千两百米而上下欢庆,实际上我将它提升到了六千公里!我还没来得及探索飞行器的部分,这只能交给你们去完成了。”
“您真的……不是受到了什么‘神迹’的启示?”扎日兰娜半开玩笑地问。
“我说没有,你若相信的话,就信了罢。未来总会有无数关于我的流言和传说,让我成为一个谜题,也挺好。我只能说:天佑追逐未来的人。这是我此生仅有的迷信。”
“刀俎党欢迎一切有着同样志向的人,不看他们到底有多少无关事业的传言在身。”
奥博利塔.斯坦尼拉维奇翻身侧躺,“我需要宣誓,或者有什么古怪的入会仪式吗?”
“不用,我们现在是同志了。”
“真的就这个?”
“好吧,其实我们有宣誓,但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让您做。”
“我知道了,女士,万分感谢。”奥博利塔自己从药箱里找出一个棕色的药包和两根源石导线,“这种物质,我称为‘天使’。它和白包里的燃料是近亲,不过有一些额外的效果。你瞧,如果我用源石技艺打火,而非自然火,去点燃它,这些粉末会释放出巨大的能量,类似爆炸,但又与我们平常认识的爆炸不尽相同。所有含源石物质的事物会在瞬间被烧毁,但也止于此步,这房间里没什么东西会被点燃,更别说伤及病房外的无辜了。”
扎日兰娜环视没有安放电器的房间,点点头,她理解奥博利塔的潜台词是什么,“您该休息了,感谢您对事业的贡献。”她站起来,提起裙子行礼。
“亲爱的,你让我在临走前体验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卡尔达舍夫下定决心,憋在他心中的话语吐露出来,“我们繁星间再会。”
“我代表组织祝您生日快乐。”扎日兰娜留下一句话,像个幽灵一样离去了,阳光也随之成为黑暗,世间的无力感涌入他那只私底下学习了源石技艺的手掌。
他听说过,人在死前会“走马灯”,回顾自己一生的经历。理想、屈服、让步、重燃、只剩下要他亲手画下的句号。
卡尔达舍夫的故事截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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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0年4月25,前来给卡尔达舍夫庆祝生日的高官变成了第一批进入现场的证人。
经过解剖,警方发现卡尔达舍夫教授的身体内部有多处烧伤,最严重的一次直接毁掉了他的心脏周边血管,奇怪的是,病房内只在墙面和床单上发现了少量燃烧痕迹,调查也没有发现卡尔达舍夫住院期间获取了药品之外可燃物,不可能是发生了火灾。
单人病房里的监控摄像头也被完全烧毁,从中调取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警方只好对有关人物挨个问讯,当看守病人的警员被问到事故发生时他身在何处,守卫坚持说他被一名女人用源石技艺控制了心智,给支走了。警方全力寻找这个名叫扎日兰娜.雅克耶夫娜的女人,却一无所获,就连医院的监控都没有拍到她。
调查无果,官方只好对外宣布卡尔达舍夫先生因为无法忍受病痛而服药自尽,为他举行了盛大的国葬。警方从他病床下搜出的遗书在葬礼上被公开:
“他的双脚离开了大地母亲的怀抱。
挣脱吧,逃走吧,
你的摇篮不是什么值得留念的家园。
带着你的梦,飞翔吧,
你的灵魂将升入没有纷争和烦恼的净土。”
而在刀俎党收到的版本里,下面多了几行:
“我唾弃我的翅膀,
他是属于我的,但他不应当独属于我,
如同科学是为社会的进步而出现,
为大众的福祉而存在。
我去了群星,我的归宿,
带着我珍视的幼稚。”